“或许是你的思路出现了问题。”
纳尔逊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满地的玻璃碎片与沙砾残渣,只有斜指向右下方的长剑那微微颤抖的剑尖暴露了他此刻不那么平静的心情。
那个曾在记忆中活跃却在他的身边毫无踪迹的魔法竟然在这里——一个普普通通,和霍格沃兹的苗圃一样会让深入的他眼花缭乱、头晕恶心的花园中展露峥嵘。
“时间……转换器吗?”
“你说什么?”罗莉安为他的称呼感到费解。
“没什么,”纳尔逊摇摇头,问道,“这个魔法的实验,这在尝试愚弄时间吗?”
“也没有,人怎么可能愚弄那么伟大的存在呢?”罗莉安否认道,“我只是想要尝试寻找一种魔法,一种可以让时间拨回正轨的魔法……你知道的,我这种外乡人对于这个世界的时间而言,才是一种愚弄吧,我尝试过各种方法——空间、灵魂甚至包括一些巫毒术资料上记载的转生,但效果都不尽如人意,后来我觉得,你的想法尽管离奇,但或许才是最靠近真相的。”
“或许真相是你生活在一本书里,需要撕开书页才能钻出去,”纳尔逊耸耸肩,“巫师们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穿越时间的议题,”
“时间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个在黑夜中摸索光源的议题,”罗莉安柔声说道,“能做到这样,我已经很满意了,这意味着我离回家又进了一步。”
“回家么……”
纳尔逊紧闭双眼,将自己的目光藏进沉默当中,沉吟片刻,手脚仿佛不知道该做什么似的,甩了个漂亮的剑花,径直把长剑插进了自己的口袋,他扭过头,望向罗莉安许久未见已经变得有些憔悴陌生的脸庞,抬高了声音,“可你这样太儿戏了,这种魔法的实验不是在温室里种花,像刚刚那种爆发随时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命!”
“不用担心,我是那种做实验没有准备的人吗?”罗莉安轻快地说道,“事实上,它似乎形成了某种时间上的闭环,即便是破碎了,也会很快以原本的形态还原回去,甚至会一直保留实验最后的事故,你看到的那颗不断膨大的种子,便是我今年年初第一次实验时发生的,它一直循环到了现在。”
“你是说,这个腔体里,有一段被截取的、不断重复的时间吗?”纳尔逊挑了挑眉毛,“你是怎么做到的,它听起来是那么……不可思议。”
“不要看它和我身后的花盆一样大,”罗莉安轻声解释道,“但是它蕴含的魔力可不比你的那只大机器人少,你打碎的每一块玻璃碴子上都有数以百计的炼金阵文——就是我交给你的那种,当它与外界彻底隔绝,任何我们能够观测到的物质与能量都无法与之流通时,它便彻底独立了,只需要对一些参数做出调整,就能够完成神明一般的创举,其实我也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是这样做似乎是有效果的。”
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对于这种自然界不可能存在的沙子,我取名叫时间沙……当然,如果你有更好的想法,我们可以换个名字。”
“你寻思这样能行是吧?听起来是个浩大的工程,只是,它完成你说的自我修复需要多久呢?”纳尔逊好奇地问道,“看起来它似乎没什么动静。”
“我不确定,”罗莉安摇摇头,“我从来没有尝试过用外力打破它,像这种脆弱的系统,可能无法承担那种魔力水平的破坏,而且你没有感受到么?”
“感受到什么?”
“当你用那把剑……”罗莉安盯着纳尔逊那深不见底的口袋,语气中隐藏着一抹难以辨识的深意,“用它把密闭的时间劈开时,里面的魔力并没有简单的爆发出来,反而有什么我也不理解的东西泄露了,似乎周围的环境也受到了影响,你有没有发现,墙上的挂钟向前跳动了一秒?”
“什么?”
纳尔逊心里陡然一惊,他弯下腰,向地板上散落的细沙伸出手,银制的手套如同液体一般攀附到他的手上,纳尔逊抓起一把黑色的沙砾,但它们并没有显现出沙漏内的神奇景象,反倒是如同某种极不稳定的结晶一般,迅速地融化在了空气中,他握住拳头,扑了个空,浓烈的雾气瞬间从虚空中涌出,将纳尔逊的身体包裹住,拉扯进迷离幻境中。
“或许这个愿意包容外乡人的世界已经接受了这缺失的一秒钟。”罗莉安望着纳尔逊消失的位置,喃喃道,“这或许是一个仁慈的开始。”
……
隐藏在楼宇阴影中的亚历山大感受到了纳尔逊的降临,它抬起头,庞大的身影如同城市背景的高山一般,灼热的蒸汽在导管中发出轰鸣,赤红色的独眼亮起,嗡嗡地向许久未见的主人打着招呼。
纳尔逊站在一栋高楼的楼顶,长风衣猎猎作响,他抬起头,正好与亚历山大的目光对视,身型一闪,出现在了它头顶的王座之上。
“嗡嗡……”
随着技术的迭代,亚历山大在魔力与迷失雾的滋养下已经不再像原来那个冷冰冰的机器人一样,可以回馈主人的呼唤,它像个懵懂的孩童一样对纳尔逊的来意表达着好奇。
之间纳尔逊端坐在王座之上,低头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抽出魔杖,插进了扶手上留下的凹槽中。
亚历山大的身体静止下来,随着一阵齿轮与滑轮转动的声音,纳尔逊端坐的王座迅速下沉,不一会儿就顺着一条被避开的零件造成的通路前进到亚历山大胸口熔炉的位置,在由魔法水晶打制的熔炉中,纳尔逊在第二塞勒姆驻地从格林德沃那里偷来的紫色厉火正在熊熊燃烧着,紫色的光源将他的一头金发染成了深邃的墨色。
他伸出手,按在灼热的水晶上,一道金色的魔文闪过,亚历山大的核心——一枚遍布齿扣不断扭转回旋的银色小球从厉火中缓缓飘出,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和纳尔逊口袋里那些负责清洁消杀的感叹号、句号之类的炼金人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这枚银色的核心凝聚了纳尔逊多年的积累与所学,汲取着厉火与迷失雾中的能量,在操控巨人行动的同时不断成长着。
随着核心的取出,亚历山大眼中的红光愈发强盛,它身上属于“人性”的部分静默了,只留下了魔法篆刻的指令与本能。
纳尔逊不敢耽搁,为了确认情报的真实性,拧开了那枚小球,在小球复杂结构中的某一层,一枚永远以固定频率转动的齿轮依旧维持着运转,而齿轮上的刻度标注着亚历山大运行的时间,这枚小球和罗莉安沙漏的原理类似,利用密不透风的魔力与迷失雾构成的屏障屏蔽了任何可能的外界影响,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怀表,弹开表盖,与齿轮上的刻度相比,怀表上的时间不多不少,正好慢了一秒钟。
“也就是说,因为我打碎了那枚沙漏,时间回到了一秒钟之前吗?”
纳尔逊的眉毛紧张地拧住又迅速舒展,他没来由地想到,“如果我返校以后,动不动就拿着表找人对时间,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呢?”
这点倒是不用担心,毕竟当他在古代魔文课上做出“奥丁用他的八条腿骑着八匹骏马”的神仙翻译时,他的“奇怪”便早已深入人心了。
“不应该啊,时间转换器不应该是把某个人送回过去吗?”纳尔逊有些纳闷地将小球按回熔炉前的凹槽上,烦躁地把挠了挠头发,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是把时间往回拨动了一秒呢?”
小球飞回熔炉中,亚历山大再次苏醒,它只当这是一次例行检查,对生活中寂寞旷野中永不腐朽的钢铁巨人而言,现世一秒钟的异动对它而言无异于一阵难以觉察的微风。
王座缓缓升起,它刚想给纳尔逊打个招呼,但着急的男巫已经消失不见了。
……
“罗莉安,很抱歉,损坏了你来之不易的仪器。”
“试验总是伴随着损失的,”罗莉安倒是不以为意,“更何况是一件一直没有什么变化的失败品,它或许是件不错的艺术品,但是对我而言,它的意义远没有刚刚你打破它时,那一瞬间的改变有价值。”
“我设想中的时间穿梭应当是把某人送回过去的时空,”纳尔逊急切地说着他的设想“对于我们而言,将整个世界的时间回溯不仅代价太大,而且实践上也——”
“没什么价值,”罗莉安接着他的话说道,“刚刚趁你不在,我分析了一下它的机理。”
罗莉安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枚密封的试管,摇晃着里面的碎渣说道,“在你回来的前一秒,里面还是几枚沙子和一堆新鲜的树叶,可是它很快就和你捧起来的那堆一样消散了。”
纳尔逊望向罗莉安身后,那个花盆中叫不上名字的绿植已经被薅秃了。
“它回溯的机理很有趣,似乎是通过采集已经发生过的魔力信息并且将事物的状态拨回曾经记录过的时间段,”罗莉安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们现在已经证明了存在可以回溯时间的魔法,但是如果想要做到你设想的那样,我们将面临一个新的问题,如果和在过去的信息中加入我们想要的、本不存在的内容呢?”
纳尔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罗莉安畅谈。
“如果是向未来,我从报纸上看到了很多麻瓜的科学家们已经提出了一些只需要简单的魔法就能实验的不错的推测,”经常读报的罗莉安显然也没有留给纳尔逊插嘴的空余,她面色激动,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语速飞快地说道,“在未来插入信息的片段,这让我不得不想起了某种你很擅长的魔法……”
“变形术?”
“没错,正是——”罗莉安被纳尔逊突然的无厘头噎得说不出话来,她白了纳尔逊一眼,不满地说道,“是预言术,预言家可以找到某人未来的位置,与我们发现的这种属于时间的魔力协调,但是往过去呢?过去可不是混沌的,而是明确的,但是如果你能做到对过去的预言呢?是否能够创造一个本不存在的锚点,让我们得以将信息与魔力送往过去,打开通路!”
“恕我打断一下,”纳尔逊这次倒也没有不承认自己会预言,只是摇摇头说道,“预言和过去本就是冲突的,预言本就指对未来的预知……”
“僵硬的语言逻辑,”罗莉安摇摇头,“我指的只是和你的预言术类似的魔法,我对此一知半解,只能靠你了。”
“可是我——”
“这是我的试验资料,魔法的原理写得很清楚了,”罗莉安已经完全沉浸在新发现和回家可能的狂喜中,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继续研究了,她打断了纳尔逊的困惑,将一大叠书稿丢给了他,推着他向花圃外走去,“我要开始研究了,不要打扰我,你可一定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呃,那么这个魔法的名字叫什么呢?”
纳尔逊并没有等来回应,等到的只是“砰”的一声关上的门。
“好吧。”他耸耸肩,先是去拜访了十二树教授,盯着一群学生陌生又好奇的目光,在长角水蛇和地精学院的图书馆溜达了一圈,最后怀揣着激动的心情离开了。
在格雷洛克山的山脚下,纳尔逊扶着一棵倒霉的树,一边抚摸,一边沉思,一枚在手中抛来抛去的树叶成了他调节心绪的玩物,他的手无意识地凝聚着塞克斯还原的魔力,树叶不断变幻着形态,从桉树叶到松针到橡树叶,甚至渐渐地不再拘泥于树叶甚至植物。
“我需要了解时间的本质……就像用变形术了解物质结构的本质、用塞克斯还原了解生命的本质一样。”
纳尔逊喃喃道,此时,一抹从树后走出的银色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纳尔逊,好久不见。”
一声轻快的的招呼声将纳尔逊拉回现实,他一把将手中的树叶捏碎,望向突然出现的格林德沃。
“我可没有故意吓唬你,事实上,我已经在这儿看了你三分钟了。”他勾起嘴角笑了笑,说道,“我怕再不出声,你就要暴露出什么不该暴露的东西。”
“格林德沃先生,早上好啊。”
纳尔逊微笑着打招呼。
“现在是下午。”又一道声音从格林德沃身侧的树林中传来,邓布利多睿智的目光透过半月形的眼镜审视着纳尔逊,“那似乎是某种了不得的魔法呢。”
“只是变形术罢了。”纳尔逊耸耸肩,“邓布利多教授,下午好。”
“看样子我比你更了解你的学生,阿不思,”格林德沃扶着身边的树干,冲着邓布利多眨了眨眼睛,“你瞧,我可是一下子就猜到了他在哪儿。”
“刚刚在美国魔法国会,我听人闲聊,说大名鼎鼎的格林德沃进了诺顿二世的办公室。”邓布利多毫不相让地回呛道,“或许是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做?比如趁着美国巫师空虚,找人来收买那些罪犯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