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看样子希望离你而去了呢,怪物。”
阿芒多望着那枚小银球弹着弹着弹向森林深处,带着克雷登斯向阿黛尔的方向缓步前进,甚至还愉悦地哼起了小曲,听调子,似乎是一曲古老的苏格兰民歌,描述着一个彼此相依为命的贫苦之家最终收获幸福的故事。可这首歌从他的嘴里吐出来却显得那么讽刺。
“你最好祈祷事实真是这样,”克雷登斯并没有因为阿芒多“怪物”的称呼而动怒,这些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歧视,对于这种创新性乏善可陈的辱骂,他甚至只觉得好笑,他随意地在阿芒多闪烁着光斑的头顶瞥了一将眼神挪向其他的方向,强忍着不知道断了多少处的骨骼带来的巨大痛苦,语气轻松地问道,“不知道你废这么大劲来抓我是为了什么呢?我孑然一身,可没有什么资产能让你拿走。”
“你以为我是那种下三滥的绑架犯?是个像你一样生活在臭水沟子里的异类?”
阿芒多无所谓地耸耸肩,双脚踏过长满地衣的地面,一根横在路中央的枯树枝被踩断,“咔”的一声发出脆响,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转过身,举起魔杖,兴奋地望向克雷登斯。
“哦?还有说话的力气,这是我的失职了,那么……钻心剜骨。”
很难想象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一个将一生奉献在教育中的老校长会如此轻车熟路、毫不在意地使用不可饶恕咒,阿芒多轻轻挥动魔杖,一道碧绿的电弧连接着杖尖和克雷登斯的身体,皱纹间弥漫的绿光愈发旺盛,他露出一抹狞笑,加大了力度,魔咒的光束变得愈发粗壮,难以想象的痛苦充斥着克雷登斯的身体,但这个习惯了痛苦的男人却没有像寻常人那样哀嚎出来,仅仅是身体抽搐着发出一声闷哼,豆大的汗珠从额角冒出,顺着他脸颊上的瘢痕滑落,在落到地上时,已经变成了一枚萦绕着暴躁魔力的黑色水滴。
“是个汉子,如果巴里像你一样老实就好了,这孩子的父母为他做了太差的表率,让一个本该老老实实听话的孩子变得那么聒噪,不然也不至于……”阿芒多摇了摇头,瞟了眼被汗水侵蚀,正在滋滋作响冒出黑烟的地面,咋舌道,“以我对默然者的理解,你应该已经死了才对,为什么还能这样坚持呢?真是令人好奇。”
钻心咒因为说话而中断,克雷登斯感到轻松了很多,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身上反倒冒出更多的汗水,在稍稍缓和后,他咬着牙说道:“因为爱,你是不会懂的。”
“笑话,我会不懂?”阿芒多不屑地摇了摇头,没用再折磨克雷登斯,或许是教师带给他回答学生问题的习惯,他思索片刻,向克雷登斯说道,“我做了一笔不错的交易,怪物,达盖尔想要你,而我想要那个女孩,能换来巴里存活的希望,你的这条贱命到最后倒是有了不错的价值。”
“就怕你啃不下这块硬骨头。”克雷登斯轻笑一声,“你就那么有信心,达盖尔可以帮你抓住阿黛尔?他自己都不一定能从汤姆手里活着逃跑。”
“我只需要他帮我拖延时间就够了,”阿芒多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更重要的事情还是交给我自己来做吧,他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和那个女孩,我全都要。”
“真是贪心,咳咳……”克雷登斯用力地咳嗽着,几块附着着默默然魔力的内脏碎片从他的嘴角滑落,但他实在是太虚弱了,以至于有块不小的碎片卡在嗓子里,甚至有些呼吸不畅了。
“对了,我允许你产生好奇了吗?”
阿芒多再次举起魔杖。
“铮!”
金石之声从头顶的虚无之处传来,阿芒多的耳朵动了动,手上的动作挺下了,克雷登斯算是逃过一劫,他猛地抬起头,但从树叶的间隙暴露出的天空万里无云,并没用丝毫异动。
“什么东西?”
“你以为我没见过你孙子吗?”悬浮在空中的克雷登斯啐出一口混杂着血沫的黑痰,讥讽道,“你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吗?他能成为那副鬼样子,完全就是拜你所赐……我亲眼见过他跪在纽蒙迦德的街头抽搐,默默然的魔力全然向他的体内奔涌,你说的没错,他是个好孩子,甚至在魔力暴动时也不忍心伤害周边的人,只是任由默默然啃食他的每一块肌肉、咬断他的每一根骨头,吮吸他的每一滴血液……”
“够了!”阿芒多厉声呵斥,他大声地反驳声甚至惊起了远处林间的一群飞鸟,“不要妄图挑拨我们祖孙的关系,巴里那样,全都是格林德沃一手造成的!我当初只是没有能力救出他——”
“是没有本事劝回离家出走的孩子吧,”克雷登斯冷声哼唧着,尽管默默然的力量被阿芒多以某种诡异的方式封锁,但是他与生俱来的破坏力却没有丝毫弱化,肆无忌惮地从嘴里喷吐着毒液,试图用精神攻击气死前面这个掌握局势的老巫师,“你可真是厉害啊,第二塞勒姆抓了那么多小巫师,用各种你想象不到的手段折磨我们,最后却只出了我一个默然者,而你,仅仅凭借言语便能轻易摧毁你亲孙子的心智,如果早些时候你认识‘母亲’,恐怕都不用在霍格沃兹摸爬滚打了,可以直接去做美国魔法国会的座上宾!”
“你怎么敢——”
阿芒多被他的话刺激到几乎咬断自己的牙齿,他僵硬地转过头,仅仅很短的一段路程,他看起来就比刚到时苍老了许多,皱纹变得愈发深刻,而那些恐怖的绿光却变得愈发旺盛,甚至瞳孔与眼白的界限都变得模糊,被浓稠的绿色覆盖。
克雷登斯知道,即将降临到自己身上的会是更大的折磨,但随着阿芒多头顶的光斑凝聚成一个凝实的光点,他反而放松下来,光棍地放开戒备,用足以开创一种音乐形式的语速疯狂喷涂毒液,一滴滴地戳在阿芒多的心窝子上:“你甚至连用来欺骗自己的谎话都编造得漏洞百出,为什么一开始是默然者的错,很快就变成他的父母给出了错误的表率,而现在却变成了格林德沃干的?格林德沃确实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他给某一个人带来的最大痛苦可能都远远比不上你施加在你亲孙子身上的罪孽!能把至亲之人逼疯,你真不愧是个有名的校长,其他人有你万分之一的本事吗?”
这段话只用了五秒。
阿芒多的整张脸已经被绿光萦绕,他愤怒地举起魔杖,又在片刻后轻笑一声,轻轻地放下,转身向阿黛尔的方向走去。
“你以为我会上当吗?你觉得你拖延时间有什么意义吗?延后那个女孩接受命运的时间,只会让她更加痛苦。”
克雷登斯已经不管不顾了,阿芒多显然在调教自己的孙子方面锻炼出了很高的水平,他那种不知名的、能够瞬间切断默然者和默默然联系的魔法令克雷登斯印象无比深刻,这种高效的方式简直是默然者的天敌,此刻他的体内,充满破坏欲望的魔力在缺少他压制的情况下变得更加无序,正在疯狂地侵蚀着他的每一处血肉,他不知道罗伊那能不能挡下阿芒多的进犯,但是哪怕只是让他看到阿黛尔,便足以提供施展这种魔法的机会,克雷登斯可以忍受这种痛苦,但刚从绝望中走出来的阿黛尔呢?他完全不敢想这种后果,既然答应了别人要保护好女孩,这就是他的责任。
想到这里,克雷登斯轻笑一声,疯狂的阿芒多心中最深刻的伤口就这样血淋淋地摆到了他的面前。
“你只是个连亲孙子都管不好的懦夫,还当霍格沃兹的校长?真是好笑。”
森林瞬间安静了,连鸟叫虫鸣,甚至树叶摩擦的沙沙声都听不到了。
恐怖的气势在阿芒多僵硬的背影旁凝聚,他距离罗伊那生长出的树墙只有一步之隔。
……
“我不相信你是一棵树。”阿黛尔面露狐疑地坐在凳子上,从各种角度打量着罗伊那那精致又美丽的脸旁,“你只是在用长草的魔法糊弄我。”
“呵呵,你瞧,一般巫师可做不到那样。”罗伊那伸出食指,戳了戳背后那一排紧实的参天巨木,它们生长在小屋的后方,将森林分割成了互不打扰的两半,她将手伸到阿黛尔面前,一朵色彩缤纷的绣球花于指尖绽放,“给你,你可以把它插在花瓶里。”
“你为什么要种那些树呢?”阿黛尔懵懂地摘下花,握在手中把玩着,“它们并不好看。”
“汤姆和克雷登斯去打架了,”罗伊那笑眯眯地说着,将眼底的忧色完全掩藏,“男人打架总喜欢骂人,很难听的。”
“噢,”阿黛尔点点头,“他们为什么要打架呢?”
“我们来上下一节课吧,”罗伊那笑着揉了揉女孩的头发,“我曾经给纳尔逊也上过这节课哦。”
……
相隔不到百步的林地中,克雷登斯面带微笑地望向转身而来的阿芒多,阿芒多的脸已经苍老得如同树皮一般,那些墨绿色的魔力如雾霾般浮动着,在他暮年的面容上勾勒出一张癫狂的脸,这些魔力似乎是依靠吸取他的生命维生,将他的最后一丝活力压榨出来壮大自己,阿芒多此刻连关节都变得无比干涩,一个大活人甚至走出了铁甲的质感,他的五感变得无比麻木,甚至已经听不到早些时候就变得刺耳至极的风声,如果克雷登斯见过伊莎贝尔,便会知道这种“药”的恐怖。
“你激怒我了。”和他脸上的狰狞不同,阿芒多的语气无比平静,不带一丝感情,尽管这样,克雷登斯也能看到他身后因暴怒而汹涌的魔力。
“你有什么资格生气呢?凶手,”克雷登斯微笑着说道,“我可不怕你,阿芒多·迪佩特,作为霍格沃兹校长受人尊敬的迪佩特教师才是你最强的时候,而现在的你,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疯子罢了。”
“闭上你聒噪的嘴吧,”阿芒多面无表情地举起魔杖,一道几乎和树干一般粗壮的墨绿色雷霆当头劈下,呼啸着向克雷登斯袭来,“我想达盖尔不会介意你是一个死人。”
“轰!”
墨绿的魔光贯穿空气,狠狠地在空中爆开,顿时,森林中地动山摇起来,连罗伊那种植的巨木都因为剧烈的震颤而倾倒,刺目的绿光添满了天空,远处战况焦灼的汤姆踩着达盖尔的脖子抬起头,绿色之中,一道连接海天的金色光柱异常显眼,仿佛太阳降世。
悬浮在空中的克雷登斯反倒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空气中的冲击也没有落到他的身上,反观阿芒多,他的身体被绿色的魔力操控,如同动物一般四脚着地,攀附在龟裂的地面上,在翘起的土块间犹如鬼影般挪动,即便他的身体已经被爆炸的飞石重创而伤痕累累,但那骨骼般的魔力却依旧矫健。
蓬勃的雾气驱散了绿色的毒物,它们狠狠地扭打到一起,在无数的细小战场中啃噬着敌人。
阿芒多倒挂在一颗倾斜的书上,面无表情地盯着雾中的金光。
一杆足以贯穿天地的长枪犹如通天之塔般伫立在他的面前,迷雾渐渐散去,一副半跪在地的巨大城堡状甲胄沉默地握着枪杆,仔细看去,甲胄中有无数的齿轮正在紧密地运转着。
“嗤——”
沉闷的蒸汽喷涂声从这尊比林中石山还要高的巨人身体各处喷出,它垂下头颅,长枪上电光闪烁,犹如奔腾的巨龙一般向阿芒多卷来,依靠本能的阿芒多并没有动,因为他所有可以逃生的方向都被封锁了,他甚至想要束手就擒。
巨人的赤红色独眼投下一道光柱,将阿芒多的丑态完全罩了进去。
“我劝你放下他。”
在独眼上方,指针状的王座之上,一只关节泛白的手用力捏着扶手,背后的指针仿佛由无数旋转的表盘组成一般令人目眩神迷。
巨人直起身,声音的主人也遁入云端,但他的声音依旧清晰。
“克雷登斯说的没错,霍格沃茨的迪佩特教授已经死了,你,又是从哪里爬出来的魑魅魍魉?”
在巨人脚下,蛛网般广袤的冲击痕与向四周倾倒的树木彰显着它降世的威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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