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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刀劈斧凿的声响惊醒了迷迷糊糊的克里斯蒂安,在暗无天日的黑暗里,她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已经从最初的饥肠辘辘饿到现在完全不饿了,从艾博关上车门、她亲手打碎了最后一盏灯后,她彻底丧失了对时间的感知,虚弱的身体表面,

她似乎已经被关在这里很久了。

被她话语刺激的艾博并没有来接她,连汤姆似乎都忘了她的存在,她不愿意去想那种最坏的结果——知道她在这里的人或许都在斜边巷的那场袭击中丧生了。

她的手指在混乱中触碰到了一件尖锐的物体,后座摆了很多东西,但对于此刻的她来说,都像是在丛林逃亡时摸到了毒蛇,她慌乱地把那件东西拨到了一边,在前后排车座间的狭小空间里蜷缩起来。

她闭上眼睛,

抵御着刺眼的阳光,这已经是她不知道多少次出现这种幻觉了,从一开始逃出生天的欣喜,再到一遍又一遍沉溺于想象中的麻木,再到一次又一次地被悲观的幻觉摧毁。

“外面在砸车吗?”

她不认为这是现实的声响,这样的幻觉,她在不久之前就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那是斜边巷袭击事件过后的第三周,两个拓荒者打开了这辆车,世界已经摧毁了,据他们所说,格林德沃用手搓了几百颗纳尔逊曾经在饭桌上提起过的可怕武器,在一朵朵蘑菇云的轰炸下,整个世界被炸成了一只长满蘑菇的蜂窝,而她依靠车辆的保护成为了稀罕的幸存者,她看到了挡在车前的汤姆——他已经变成了一朵举着魔杖的蘑菇,她不知道纳尔逊说过的武器是什么,

想来既然被他叫做“蘑菇弹”,既然被格林德沃那样畏惧,

那么应当是一种把一切变成蘑菇的可怕魔法吧!

虚弱的她在两位骑士的搀扶下走出轿车,从取代汤姆胳膊的菌丝中抽走了魔杖,她继承了他们的遗志,准备在废墟中建立一个以蘑菇为国徽的蘑菇王国——

就在克里斯蒂安准备开始颁布《蘑菇法典》的第三版时,她醒了,睁开眼睛,周围还是暗淡无光的黑,四周萦绕着的是轿车中某个装置的滴答声,似乎是因为时间过了太久,它响动的间歇远了很多——从最初的一秒一跳到现在隔十几秒钟才响一声。

这股声音一开始让她烦躁异常,但她对它的依赖却在黑暗中渐渐加深了,没有任何参照,这是她度量时间的唯一标准,她开始担忧自己已经老去,担忧在下次昏迷时会长眠不醒,担忧她在黑暗中消磨自己所有的时间,她甚至开始羡慕把自己关在镜子里的塞克斯教授,甚至开始羡慕那些通过沉睡暂停人生的吸血鬼们。

这让她想起了在很久以前的一次聚餐中,

纳尔逊在餐桌上偶然提及的话:“我们可以丧失除了时间以外的一切,如果有时间,

我们就有翻盘的可能,

但如果时间结束了,我们的故事就结束了。”

她甚至还做了另一个可怕的梦,梦里的她并不是老汤姆·里德尔走失多年的女儿萝拉,而是一个恰逢其会的幸运儿,但幸运并没有持续多久,纳尔逊发明了一种亲子鉴定的魔法,宣告了她的真实身份——她从来都不是什么萝拉·里德尔,她从一开始就是克里斯蒂安·朱维尔,她窃取了汤姆妹妹的身份品尝了几年的幸福,又在最快乐的年纪同时被所有人抛弃。

“你这个骗子!”

汤姆当着她的面,恶狠狠地撅折了她的魔杖,她捧着魔杖的残骸痛苦,远处跑来一个同样难过的人,是奥利凡德,他大喊着:“这个女人骗了我,她是个麻瓜,她根本没有魔力!”

甚至连阿黛尔都在唾弃她:“你根本不是默然者,你只是脾气古怪,想借着默然者让自己显得特殊。”

所有人都在唾弃她这个被骗子生下来的小骗子,她哭着乞求纳尔逊给她时间,但纳尔逊的手却从她的心脏中取出了一块破烂得几乎快散架的表,用力地拧动发条,将指针推向最后的刻度。

塞克斯教授从表盘的玻璃中伸出手,将她拽进了凝固的折磨中。

“我的故事结束了吗?”

克里斯蒂安悲观地想到,车外的敲击声隔很久才响一声,或许是几分钟,又或许是几个小时?她不知道,只知道车里的装置得响很多声,外面才会响一声。

“砰!”

“咚!”

敲击声中甚至开始夹杂着爆炸声,在外面的第一句人话传入她耳中时,周围的一切忽然变得和之前没什么不同——车内装置的声音又开始短促地响起,以一秒一次的频率,而话语声也开始变得真切清晰起来,不像是幻觉。

“梅林的裤子啊!”这是一个听起来很粗野的男人,或许有一双魁梧有力的肩膀,他的声音随着敲击声起伏着,“这大铁坨子是哪个天杀的丢在这儿的?”

“这是沙菲克家族上个月新推出的魔法轿车,你这个乡巴佬,”他的同行者听起来瘦弱一些,爆炸声似乎就是从他那里传来的,“这玩意儿有个功能,开启保护模式以后,就会被这样一块铁罩起来,顶好的防盗手段,埃及巫师们很喜欢往自己的坟头装这种东西,你知道的,只要盗墓贼碰倒了他们装内脏的瓶子,噗——一个铁笼子就会把他关起来,成为金字塔里的殉葬者。”

“我们是盗墓贼吗?为什么要折磨我们?”

“那能怎么办?这玩意儿堵在路口,部里的大型设施都进不去。”

“就不能幻影移形吗?”

“你傻啊,前不久才设置的反幻影移形咒。”

“砰——嘿——砰——哈!”

两人的交谈声又被此起彼伏的敲击声与号子取代了,这样响了好一会儿,克里斯蒂安感到车身的摇晃越来越剧烈了,她摸索着扒住冰凉的车窗,翘首以盼。

但响动很快弱了下来,两个人似乎累了,又开始掰扯起来,克里斯蒂安用力地砸着车窗,但外面听不到她搞出来的微弱声音。

“哪个傻子会买这种东西?”

“哪个傻子?你就是嫉妒人家有钱,”瘦弱的男人说道,“还能是谁?那个卖巧克力蛙的阔少呗,要我说,人家可不是傻子。”

是艾博,克里斯蒂安的眼睛亮了起来。

“可不是傻子吗?我听人说,他是第一个被从里面抬出来的,比那些逃犯还早,”强壮的男人嗤之以鼻,“听说他固守马路中间那个破房子,霍格沃兹现在的黑魔法防御术教得这么次吗?找个玻璃做的透明掩体?我实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谁知道呢,也许他很喜欢这个房子吧,”瘦弱的男人想了想,说道,“不过他帮部里大忙是实打实的,那个方向的麻瓜可都是他和几个卖甜点之类东西的巫师断的后呢,我想他应当是刻意让自己醒目,从而吸引火力,可不能说人是傻子。”

“也是,不过还是太年轻了。”

很快,敲砸的声响又传入了克里斯蒂安的耳中,眼睛再次暗淡下来的她抱着头无声啜泣着,她有些能够猜到,为什么艾博在那个地方截击敌人,他被抬了出来,他死了吗?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刺激你的。”

阳光不再像之前那样虚妄,援助者砸开了车外的铁皮,刺眼的光芒让克里斯蒂安一时间睁不开眼睛。

她蜷缩着,颤抖得比车还厉害。

“两位先生……”

在车门打开的瞬间,克里斯蒂安就从缝隙中滚了下去,她无力地挣扎了两下,就趴在马路上动弹不得,两位搭救者对视一眼,嘿嘿地笑了起来。

“这姑娘在里面关傻了,还两位先生,找找担架一块儿抬走吧。”

克里斯蒂安只能从涣散的余光里看到两位女巫窈窕的身影,她们一边收起魔杖把克里斯蒂安扶起来,一边好奇地讨论着,“为啥一下午就能把人搞成这样?那个卖巧克力蛙的阔少不会是个变态吧?”

“不……不是。”

“她在说什么呢?”

克里斯蒂安总算听出了粗野男声的本色,是一种上了年纪的低沉嗓音,而另一位女巫则清脆许多。

“可能是渴了,想喝水?”年轻的女巫突然在克里斯蒂安刚刚的位置看到了什么东西,顺着她的手望去,克里斯蒂安看到了刚刚那个被自己拨到一边的尖锐物体,“咦?!魔杖?这小姑娘是个女巫?她怎么不自己出来呢?难道不会幻影移形吗?”

“姑娘,你没事吧?”

“喂,来人啊,这儿还有个伤员!”

“还好……是梦。”

闭上眼睛的克里斯蒂安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外面的人不知道她在车里过了多久,但在缺少参照的暗室中,她几乎虚度了自己的一生。

“艾博……还好吗?”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来得及说出这句话,只知道自己被摆在了一副担架上,等到再次醒来时,两个她始终不敢面对的男人的谈话声正在她的耳边回荡。

……

“我听说你……找了一份教授的工作。”

老汤姆的声音比起几年前重病的时候还要更加苍老,听着不像是一个还可以喘气的人,倒像是有人用什么黑魔法复活了一具尸体盘问。

“嗯。”

汤姆应了一声,他坐在圣芒戈病房靠近窗户的一张椅子上,离病床上的克里斯蒂安与床边的老汤姆都很远,手中捏着一柄小刀,正在替一枚苹果削皮。

半梦半醒的克里斯蒂安有些感动,汤姆居然在帮她削苹果,重病醒来,吃到家人削好的苹果该多么幸福啊!如果能切块再插上牙签就更好了。

“教授好啊,我以前就想当一个教授,可惜家里的钱太多了……”老汤姆感叹道,“老师这个职业,真的很好。”

“这活钱不多。”

汤姆削断了最后一块粘连的果皮,举起苹果,啃了一口,听声音都能感受到那种口舌生津的甜蜜,克里斯蒂安愣住了,这苹果不是给自己削的吗?

“你不是只吃西红柿吗?”

老汤姆帮克里斯蒂安提出了这个疑问。

“你怎么知道的?蛇有时候也会啃骨头磨牙,我偶尔也会吃点儿饭。”

“我写信问了你的校长你喜欢什么东西,他叫什么来着?哦对,阿芒多·迪佩特,他一开始不知道是因为繁忙不在还是懒得给我回信,是让他的助理邓布利多先生写的,信上说,他也不知道……不过这位邓布利多先生是个热心肠,他打听了很久,告诉了我一些你的爱好,”老汤姆的气势矮了汤姆一头,显得有些局促,“我在泽西岛买了一座酒庄,让人把葡萄都铲了,换了西红柿,如果你什么时候有空也有兴趣,可以去那坐坐……你和我有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姓氏,地契上的名字是我也是你,我听说管理酒庄的老师傅们不肯离开,去年甚至还发明了用西红柿酿酒的技术,我想你可能会感兴趣……”

仿佛一个已经逐渐开始丢失记忆的老人,老汤姆絮絮叨叨地说着那座坐落于英吉利海峡的广袤岛屿,他的话语间多有重复,不断地回忆着被海浪拍打的礁石、岛上曾经的葡萄、在太阳下面又红又亮的西红柿、地下有十间酒窖的城堡,有时候记忆还会恍惚到汉格顿的庄园中,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在哪儿种了西红柿。

汤姆没有搭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他讲话,只有啃苹果的“咔擦”声不绝于耳。

“我看了报纸,也不知道那些光怪陆离的新闻,哪一条是真的,以前我可以用皮鞭和工钱驱使工人们像牛马一样给我踩织布机,我也尝试过投资一些和……魔法有关的,新的工厂,虽然我总是赚,但还是觉得吃力,似乎我在家里躺了一年,外面什么都变了。”

“哦。”

汤姆转过身,把苹果荷丢到了窗台上的花盆里。

两个人没有说话,空气中只有克里斯蒂安不算均匀的呼吸声。

“你不该来这儿。”

汤姆刚开口讲话,躺不住的克里斯蒂安终于在一声呻吟中悠悠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