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柔一双深陷进去的眼睛变得通红,看起来可怖的很,或许在那五年里,她是真的有过期待,不过那些虚无缥缈的希冀通通被打碎了。
她强撑着身体坐直,忿忿质问道:“哥哥,母亲真是因为太过思念我,所以才抱憾而终的吗?”
江迢喉结动了动,眼底大有一副骑虎难下的犹豫,他道:“自然是的。”
“母亲就是......”
“这个时候了,哥哥还要骗我吗?”
“哥哥想要我替你在官人面前求情,所以将母亲搬出来,这样我心底有了愧疚,又顾念到娉婷,大概会选择帮你。”
“哥哥,你多少年不来一次大晋,所以从不了解你的妹妹。”
江婉柔声音哽咽着,眼底失去了那抹光亮,她所受到的那些委屈、不平等的待遇远远比不上血脉至亲在她心里插上的一刀。
江迢眉心微凝,几度想张嘴说什么,却始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他心口一滞,突然觉得自己从来不了解这个妹妹,也从来没有关心过她。
“柔儿,我......”
“哥哥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这一次,江婉柔没有看他,她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哥哥还有几分情分,她心里堵的慌。
江迢犹豫了半刻,见江婉柔神情呆滞不再说话,最后只得先回去了。
沉栀院到听月院的路,江迢走了好久,他知道,母亲一贯偏爱他这个嫡子,小时候他想要的,母亲总会想办法弄到,即使家境不算好,但母亲不会吝啬于他,可他的妹妹,这个江家的嫡女,母亲对她少了几分耐心。
母亲说,儿子才是以后的依靠,可姑娘不是,姑娘以后是要嫁人的,她不想替别人家养儿媳,也不想省吃俭用给这个姑娘攒嫁妆,母亲的话他总是听的,所以那年水灾,母亲干脆将妹妹送到了谢家寄养,从此,他与这个妹妹便更少了情分。
他怪不得母亲,他只怪自己太听话,那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啊,他怎会糊涂到多年不与她来往,如今又为了一己之私威胁于她。
“江哥,你怎么了?”
徐氏迎面而来,江迢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到了听月院,他蓦然觉得眼睛朦朦胧胧的,像隔了一层薄膜。
“江哥,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沉栀院那边不答应?”
徐氏穿着一身绛紫色缎绣长裙,鬓间斜插着一支如意金凤簪,因为一直照顾江宝伶,连身形看着都瘦了些。
江迢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她已经答应了。”
徐氏听见这话,心底才松下一口气来,这件事困了她好久,将她重重压着,只要江婉柔答应,那他们江家还能保得住,至少不会太惨。
“宝伶还是不肯见我吗?”
江迢瞥着那间半掩着的房门,眉眼里多了一抹郁色。
自他那日在雨中生生让人带走江宝伶后,这个女儿就没有再见他,他亲手做了一碗粥,也被江宝伶赌气打翻,至此,他不敢再去,可他心里是有苦衷的啊。
徐氏眉尾垂下,眼里亦是无奈,她试探性挽上江迢的胳膊,道:“宝伶还是那样,连饭也吃得少些了。”
“毕竟,那丫头伺候了她那么久......”
江迢阴沉着脸叹了口气,却兀自甩开袖子道:“都是咱们把她惯坏了,一个婢女,哪比得上江家的生死荣辱。”
徐氏没捂热的手被甩开,眼底多了一抹苦涩,她怔怔站在原地,不知作何言语。
“江哥,要不咱们告诉她吧。”
徐氏瞥过一眼江迢的腰带,最终沉沉说出了口,她觉得,只要女儿知道了江家的难处,总会原谅他们的。
江迢脸色阴沉,他不会亲口对自己的女儿说出江家目前的险境的,若说了出来,那便是真的让女儿觉得自己没用。
他长呼一口气,最终选择转身回了屋子。
江宝伶受了风寒,脾性却越发的大了,霜儿死了,她身边没有一个可倚靠交心的人,父亲的那一声不可违的命令让她突然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一般,她心里憋着气,病总不见好。
徐氏款款进来时,江宝伶正倚在靠枕上失神,江幼池伏在床沿上替她捏着腿,旁边还有一碗半满的汤药。
“娘”
见母亲进来,江幼池赶紧起来欠了欠身,为了照顾这个姐姐,江幼池几乎衣不解带的守在跟前。
“这药怎么剩下这么多?”
徐氏眼底的郁色化为担忧,女儿身子本就薄弱,这一下子病了,徐氏的心里像扎了根刺的疼,若再不好好喝药,身体迟早会被拖垮。
“娘,姐姐说......”
“行了行了,一定是你没有好好照看,这药都凉了,你去重新煎一碗端过来。”
徐氏的神情明显的不耐烦,她甩了甩帕子就招呼着江幼池赶紧出去。
为讨母亲开心,江幼池最终选择了听从母亲,她想做个乖孩子,也想让姐姐快点好起来。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徐氏眼眶微红,她上前将江宝伶揽在怀里,心疼道:“我的孩子,你受苦了。”
江宝伶眼神里空洞得一片,她挣开了徐氏的胳膊,道:“爹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帮着那个阮卿,我才是他的女儿。”
这个问题,江宝伶问过不下十遍,可每一次,徐氏都只能搪塞于她,这一次,徐氏打算不瞒着她了。
她细细抚摸着江宝伶的一双手,而后柔声道:“宝伶,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大晋吗?”
“你父亲贪利,昧下了朝廷拨下来的赈灾款,足足十万两。”
“修建固水堤坝,那些最重要的土料也是你父亲找了人,买了最便宜的沙土混在里面。”
“因为被人发现,你父亲......”
“你父亲还杀了人!”
徐氏越说到后面,江宝伶的脸色就越难看,她原以为真像母亲所说,来大晋只是因为松子县发生了水灾,但没想到真正的原因竟是这样!
若真的被查了出来,那她们江家岂不是完了,还有,她以后还要如何说亲,还有哪户人家看得上她?
听说罪臣之女轻则没入官宦人家为奴,重则连坐,她从小金尊玉贵,她不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