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嘲笑声，从未停止。
几个面目不清的人围在池靖左右，每个人都在说话，他听不清楚，但知道它们都在说什么。
【你哪有什么父母，他们早就死了。】
【表哥？哪来的表哥？】
【整天为了不存在的人疯疯癫癫的，快去看医生吧。】
在这些纷乱的人影后面，一个熟悉的人站在那里，默然地看着他和他们。
人影们变得扭曲起来，池靖感觉到他们越来越远，那个人被裹挟着远去，依旧用一种忧伤的眼神注视着他。
后来，所有人都不见了，那个在意的人忽然到了他的身后，池靖猛地转身，看到了淋着雨的那个人，他眼中的忧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陌生的敌意。
池靖不敢靠近，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他看到了他的眼睛，这才发现，对方的敌意并非对着自己，而是自己的身后。
最后，他看到了那个人朝自己扑来，大声喊着快走，池靖看清了他的样子。
“池靖，醒醒。”
池靖感觉到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轻轻摇晃，顿时从梦境中抽身。骤然亮起的白炽灯晃着他的眼睛，眼前人的样子与梦中人重叠起来。
他直起身，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声音沙哑着问：“几点了？”
杨开霁：“还有十分钟就到时间了。”
马上就到了数学老师规定的时间，他们中途试着开了几次门，但都没有成功。
后来池靖实在坚持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睡了多久？”池靖有些不好意思。
“也就几分钟。”杨开霁说，“你……梦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池靖摇头，感觉到眼睛还是有些酸涩，他抹了一把脸，发现不知何时眼泪流了下来。梦里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哀伤的情绪依旧裹挟着他。
他有些发愣，面前的杨开霁神色认真，还等着他的回答。
池靖试探道：“表哥？”
杨开霁的眼神变了，愣了几秒钟后，他的手迅速握成拳，池靖看得出他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他压抑着声音：“你说什么？”
池靖没有料到他是这个反应，重复道：“表哥。”
“你记得……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小心翼翼地向他求证，“你全都记得？”
看到他的样子，池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杨开霁之所以不和他谈论过去，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忘记了。
池靖点头：“我记得。”
杨开霁离开之后，身边的人几乎在瞬间就忘记了这个人。
池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旁人都说他疯了，说杨开霁根本不存在。
池靖怀疑过，也差点以为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但他清晰记得杨开霁说过的话，记得他手掌的温热触感，还有他温柔的眼神和眼中的光。
池靖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中万分痛苦，他追寻了很久的东西再也找不到了，他放弃了所有，全心全意去寻找，但只能眼看着自己逐渐失去。
世界上所有关于杨开霁的痕迹全部都消失了。
纵然心中有万分不舍，除了记忆，他不能凭借任何东西来思念他。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脑海中关于杨开霁的记忆愈发清晰，直到某一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他恍然发觉，父母消失之后也被所有人遗忘了。连他自己都忘了父母的样子，所有的痕迹都消失了。
他疯了一般去寻找父母和杨开霁存在过的证明。
没有，哪里都没有。
池靖心灰意冷，不再抱有希望。
到了后来，他能心平气和地想起杨开霁，心中不再有任何波动，似乎只是一段虚幻的梦境，心中的悸动和哀伤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透明的玻璃。
池靖知道自己当时的感情有多么强烈，但就像在旁观别人的故事一样。
有时甚至会疑惑，为什么会做出那些不理智的事？为什么会觉得快要活不下去了？失去他们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砰！
不待杨开霁再做出什么反应，忽如其来的开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宋卓然露出一副找到靠山的样子：“杨开霁，池靖，你们都没事，真是太好了呜呜呜呜！我还以为这扇门永远都打不开了呢。”
池靖很快把自己从那些遥远的记忆中抽离出来，戴上平日里表现得很正常的情感面具。
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宽裕了，他们要尽快赶到数学老师办公室去。
走到门口，池靖才发现那里还站着两个人，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正是与他们分开不久的李响和韩小风。
韩小风满脸泪水，抽泣着说不出话来。
“你们怎么在这？”池靖问，“周圆圆呢？”
李响惊魂未定：“周圆圆已经死了。”
池靖有些意外，拍拍他的肩膀：“晚会儿再说吧，时间快来不及了。”
听闻周圆圆死了，杨开霁表情冷下来，加快脚步独自走在众人前面，不想与人交谈，似乎有些生气。
大家或多或少都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李响以为这是因为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同行的女生，也没敢再多说什么，默默低下了头。
数学老师办公室里还亮着灯，透过窗户能看到屋里坐着一个人，如果是正常的学校，那么里面就会是正常的数学老师。
当然池靖没指望里面坐着的是正常的老师。
杨开霁在刚才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对羽毛球拍，此时分了一个给池靖。球拍很轻，但聊胜于无。
杨开霁率先敲了几下门，几人的心里都有些紧张。
没有声音。
他等了一会儿，又敲了三下，力道加重了不少，有些不耐烦。
“过来吧。”
声音却是从后面传出的，众人吓了一跳，却见数学老师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跟我来吧，你们都这么乖，我要好好奖励你们。”
方才人还在屋里坐着，转眼就出现在他们身后。池靖确认屋里的人影已经消失，收回目光，最后一个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摆设全部大同小异，池靖和杨开霁可以说是有点熟悉了。
他们被安排着坐在不同的位置上，然后拿到一叠试卷。
“今天晚上就做几道题，做出来就没事，做不出来的明天再来找我。”
看清试卷上的题目，池靖眉尾微扬。
【第一题：以下说法正确的是：
A 蒋柔柔很喜欢数学老师，数学老师很喜欢蒋柔柔
b 蒋柔柔很喜欢英语老师，英学老师很喜欢蒋柔柔
c 蒋柔柔很喜欢语文老师，语文老师很喜欢蒋柔柔
d 蒋柔柔很喜欢体育老师，体育老师很喜欢蒋柔柔】
他扫完第一题，抬起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杨开霁，对方一贯没什么表情，二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低下头去，继续看题。
【第二题：以下说法正确的是：
A 同学们希望蒋柔柔一起去密室
b 蒋柔柔喜欢和同学们待在一起
c 蒋柔柔喜欢别人对她笑
d 蒋柔柔是受害者】
整张试卷就这两道题，每句话都和蒋柔柔有关。
话说这是一个数学老师该出的题吗？
池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监考的老师。
下午和杨开霁一起在蒋柔柔的课桌里发现了一封弥漫着粉色气息的信，还有语文书上的一些句子，蒋柔柔一定是喜欢语文老师张清河的。
池靖并不清楚张清河是否喜欢蒋柔柔，也不清楚题中说的这个喜欢是老师对学生的喜欢还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至于第二题，池靖更摸不着答案了。
他们晚上在办公室看到了同学们交给张清河的信，上面写的内容他只看到了第一句话：您被蒋柔柔骗了。凭借这个可推导不出什么答案。
他不会做，再一看他的队友们，一个个冥思苦想，宋卓然左看右看，最后无奈地趴在了桌子上，谭睿也没在看试卷，她的眼神在求助杨开霁。
李响倒是很平静，不知道有没有作答，韩小风和池靖一样在到处张望，某一瞬间还对上了池靖的视线，顿时低下了头。
杨开霁率先站起来了。他拿着卷子递给数学老师，老师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明明只有两道选择题，他却看了好久，看着看着脸色变了。
杨开霁写了什么能让他如此气愤。
难道是告诉他今晚加班没工资？
数学老师生气地丢下他的试卷，接着走到池靖面前，拿起试卷一看，上面一片空白，又走到宋卓然面前，估计也是白卷，他瞟了一眼就过去了。
挨个看完之后，他气极反笑，问杨开霁：“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杨开霁十分坦然地回答：“不敢。”
数学老师拿着杨开霁的试卷走到池靖面前，大声说：“给我大声念出来！”
试卷上的试题都是一样的，杨开霁在试卷的答题处写了两行字，池靖看了一眼，也闭口不言。
杨开霁在数学老师背后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念，池靖从没见过这样狡黠的杨开霁，感觉十分新奇，眼睛里也带上了笑意。
“老师对不起，我眼睛不太好，看不清写的什么。”池靖说。
试卷被递到了宋卓然面前，宋卓然倒也不笨，看到池靖不念，自己也找了个幌子，连连摆手说：“老师，我海外留学回来的，都习惯用英语了，看不懂这写的是什么。”
宋卓然的英文实力非常强，这种雄厚实力早在英语课上就有所体现。
数学老师没有离开，依旧看着宋卓然，池靖看不到老师的样子，只见宋卓然的表情逐渐惊恐，脚下一软几乎要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