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今天，我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你了。”莱西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并非毫不知情，池靖的计划漏洞百出，他拿到了重要的东西，很快就要离开了。
“对不起，求求你，别恨我。”莱西抬起头，发红的眼睛直视着他，“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自从见到你以后，我就不认识我自己了……别恨我，好吗？”
池靖摇头，被他的情绪感染，他的内心也被悲伤充斥着。
“我还你自由。”莱西的眼角滚落下一大颗泪珠，滴落进池靖发间，但他却是笑着的。
那个笑容，如同烙红的铁一般，在池靖心上刻下深深的印记。
莱西起身，拿出钥匙，解开困住池靖的锁链。
他怔怔地看着那条铁链，身体微微发抖，仿佛在极力忍受某些冲动。
池靖伸出手，想轻拍拍他。
但莱西躲开了他，他闭上眼睛，泪水接二连三落下，在脸上留下几道泪痕。
他反手把锁链拷在了自己手上，利落地锁上，把钥匙从窗口远远扔出去。
莱西三两下抹掉眼泪，笑着说：“你快走吧，别被困在这里。”
“莱西。”
莱西似乎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他帮池靖把扣子全部扣好，整理好衣服。
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做，眼睛深情凝望他，似乎有千言万语。
莱西强撑着笑，“快走吧。”
他解下锁链，却困住了自己。
他停留在原地，把自由还给池靖。
从今天起，永不再见。
池靖用了很大的力气克制住流泪的冲动。
他无数次想告诉莱西，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们的故事刚刚开始，我们还有很多未来。
但对于莱西执事而言，这些都是虚妄。
莱西执事只能存在五天，过了这五天，他将永远消失。要离开的不止是池靖，更是他自己。
池靖几乎是从那种浓烈的绝望爱意中落荒而逃。
离开房间，池靖靠在门口的墙边，努力平复着呼吸。
莱西与他相识不过四日，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池靖知道，这只是一场考验，是域主的执念在感情上影响了他们两人。
解决完“偕老”之后，他会回到天秤空间，他会见到恢复记忆的杨开霁，他以后可能还会遇到很多个在感情上有执念的域主，他会遇到很多人，他会熟练地处理这些……
所以，这只是场考验，不要多想。
池靖在心里对自己强调了一遍。
过了好一会儿，房间里安静下来。池靖面朝房间，似乎透过这扇门看向门口的某个人。
做一场无声的告别。
池靖离开的脚步缓慢但坚定，一步步离那个房间越来越远。
走到楼梯拐角时，脚步停住了。
安妮垂首向他问好。神态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安妮，你在这里做什么？”池靖顿时警惕起来。
“主人安排我来找莱西执事。”
池靖坦然道：“他不在这里，我刚看到他去餐厅方向了。”
安妮向他道谢，便转身离开了。
这个安妮，真是无处不在。就像是莱西在哪她就跟到哪似的。
神悯者每天都生活在这样的监视下？
确认安妮真的走了，池靖才松了一口气，转身上了三楼。
三楼冯显的卧室中，还有东西要取。
现在是黄昏时分，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
他是第一次在白天进入尖顶楼。里面的气氛不像夜晚那样诡异，反而十分安静祥和。
卧室里没有人。
床边的摇篮轻轻晃动着，里面的娃娃闭着眼睛，随着摇篮摇摆的幅度摇晃。
池靖见过冯显哄娃娃睡觉的样子，虽然冯显的孩子没能真正出世，但她心里还是在乎孩子的。
池靖早已仔细地搜查过了这间卧室，除了那封信件之外，并没有多余的线索。
他抱起摇篮中的娃娃，离开卧室。
他答应过林茵，会把冯显带过去。
出了尖顶楼的门，天刚刚暗下来，还不到夜晚群鬼乱舞的时候。
池靖试着用戒指接触了一下手中的娃娃，没有任何变化。
抬起头，看着二楼窗口，回忆着当时莱西扔钥匙的弧度，池靖在距离窗口五米左右的地方寻找起来。
他想做的事只能等到天黑，这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找那枚钥匙。
莱西把自己锁起来也不是办法，万一一个想不开……
池靖摇摇头，把那些念头驱逐出脑海。
弯着腰在草丛里找了半晌，黯淡下来的天色，让他的找寻变得格外费力。
更何况，池靖找的并不专心，他一会儿弯下腰找钥匙，一会儿抬起头看窗口。
按理说不应该找不到呀。
尖顶楼四周没有什么茂密的草丛灌木，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还苦于没有地方掩护。
结果这枚钥匙就像是变成了草一样，隐在一堆草里面，任他怎么找都找不到。
蓦然间，池靖想到了一个人。
这段时间，只有安妮来过这里，她是最有可能发现钥匙的人。
难道是安妮拿走了？
不远处的草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黑夜的庄园真正苏醒了过来。
池靖放弃了寻找钥匙。带着娃娃朝林茵的房间走去。
很快他就遇到了第一个拦路虎。
坐在椅子上的小女孩，洁白的纱裙之下鲜血淋漓，手中拿着一柄斧子，睁着大大的眼睛，面带笑意看着他。
熟人。
《红舞鞋》里面的小女孩，曾经用斧子攻击过池靖。
池靖探身看了一眼女孩的椅子。
还是有点好奇，这椅子和小女孩到底是怎么忽然出现的。
他单手抱着娃娃，向她打招呼：“凯伦，又见面了。”
凯伦歪着头看他，准确来说，是看向他手中的娃娃。
池靖紧紧抱着娃娃，对她的视线熟视无睹，像是见到老朋友之后普通的叙旧，“上次还是白天见到你的，今天你值夜班啊？”
看似轮班实则全年无休的凯伦：“……你要带小少爷去哪？”
池靖看了眼她手中的斧子，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侧过身，挑衅道：“你管我？他现在在我手里，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成功激怒了凯伦。
熟悉的踢踏声从池靖身后响起，那双不停跳舞的红舞鞋从黑暗中忽然出现，越来越近。
血腥味霎时浓重，让人窒息的气味涌来。
他想要躲避红舞鞋的靠近，但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完全听不出红舞鞋究竟在那边。
凯伦举起斧子，遥遥指着他。
指着干什么，扔过来啊！池靖暗自替她鼓劲，一边留心着红舞鞋的动静，一边分神凝视着那柄斧子。
他想要试一下锁戒的力量，原本只是想随便找个鬼怪，却没想到第一个出现的就是凯伦。
凯伦手中的斧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毫无防备地去她身边，用不了三秒就人首分离了。
这次他可不能指望莱西救他。
因此他只能先激怒凯伦，让她像上一次那样把斧子扔出来，再伺机去她身边抓住她。
红舞鞋的声音越发急促，几乎贴着池靖在跳。池靖没有回头，明显感觉到这双鞋在逼他向凯伦靠近。
凯伦心中有顾虑，不肯抛出斧子。
池靖躲避着红舞鞋的靠近，视线紧盯凯伦，却见凯伦几次想抛出斧子，但都强行忍住了。
凯伦在意的，是他手中抱着的娃娃。
想通这一点，池靖当机立断，单手抓着娃娃，直直伸长手臂，“你不是想要他吗？来拿啊。”
整个动作目标十分鲜明，就差直接对凯伦喊：快扔斧头，对着胳膊扔！
凯伦显然没有太多心机，小女孩纯真的眼眸中欣喜异常，立刻毫不犹豫地扔出了斧头。
池靖早有准备，在看到凯伦即将动手的一瞬间，就地蹲下，一个翻滚轻松躲开了斧子，同时向凯伦靠近。
斧子闪着寒光，斜插进后面的草坪上。
凯伦的情绪全部写在脸上，一瞬间从欣喜变得狂怒，见到池靖靠近，更是怒不可遏，小手屈指成爪，想徒手撕了他。
“别生气，我这就把少爷交给你。”池靖举着娃娃挡在自己身前，成功阻止了凯伦的攻势。
这形势一会儿起一会儿落的，凯伦显然从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经历过这么跌宕起伏的事，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少爷，她愣住了。
还真是个小孩子。
凯伦欣喜若狂，连忙伸出手接住了娃娃。
就在她伸出手的同时，池靖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
没等她有什么动作，黑色锁链再次腾空而起，冒着浓重黑雾的锁链死死缠绕住小女孩。那个娃娃从她手中掉落，被池靖接住。
凯伦的相貌开始变化，干净的脸蛋变得伤痕累累，洁白的纱裙破破烂烂，相同的就是，变化之后的凯伦，同样没有双脚。
汹涌的回忆涌进她的大脑，死前的执念无比强烈。
小女孩的眼中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她哭着喊：“珠珠会听话的，不要砍珠珠的脚好不好！没有脚，就找不到妈妈了呜呜呜，妈妈，你在哪啊，珠珠好疼啊……”
锁链收紧，小女孩痛苦地仰起头，口中不停道：“好心人，可怜可怜我吧，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好心人，求求你……”
小女孩反复念着这些词，意识昏沉，仿佛是下意识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