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靖来到值班台，护士又一次站起来和他打招呼。
“池医生你好。”
这一次，值班台上不再是空空荡荡的，多了一个宣传页。
【请勿大声喧哗，追逐打闹。
不可占用他人病床。
遇到有人死去时，逝者为大，请节哀，不要过于悲伤。
请遵医嘱，配合医护的安排。】
林待率先总结了一句：“规则太多了，记不住。”
这样的宣传页有厚厚的一摞，摆放在前台上。
池靖拿了几张，问护士：“可以拿走吗？”
“池医生，您请便。”
拿了宣传页之后，池靖又来到餐厅门口，随手把那张纸撕了下来。
林待惊疑不定：“撕了？没关系吗？”
池靖把纸张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有哪条规则说不能撕。”
他的做法正合小玉的心意，她打趣道：“我撕的时候你不让，现在池靖撕了，你怎么不拦他了？”
林待翻了个白眼：“他不要命你也不要命了？”
“黛玉说得对，”池靖随口道，“别学我。”
池靖把宣传页递给林待，“记不住就随身带着，遇到危险的时候临时抱佛脚也行。”
小玉想象了一下林待在怪物面前慌乱翻找小抄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现在还有两层没有找过。
池靖：“走，去负一层。”
负一楼常年开着灯，温度也是万年不变，一进入到其中，就仿佛置身冰天雪地，这是一种从内到外的寒意。
季迟此时貌似恢复了正常状态，面色如常的走在前面。
“我早上没有见到任何人。难道我们要一个个的找过这些柜子？”
“先去其他地方找，实在不行的话，再回来找这些柜子。”池靖做出了决定。
几个人很快把这一层也找了一个遍。另一边的新生儿监护室还是锁着的。
开放的区域全都找过了，没有人。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平白无故消失呢？我还真不信这个邪了。”
小玉撸起袖子，但很快，低温就让她打了个哆嗦，刚刚撸起的袖子又被放了下来，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先离开这里吧，挺冷的。”
进入电梯之后，池靖按下了二楼和三楼两个按键。“你们去不了三楼，去二楼和宋卓然他们会合吧，我和季迟一起去就行。”
小玉抱着手臂，哆哆嗦嗦同意了。
季迟心中似乎还藏着什么怨气，看见池靖也不笑了，寒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趁着这个时机，池靖专注地盯着手表，准确记录下电梯从二层到三层所耗费的时间。
昨天没有手表，他估计的用时是十五秒。
现在，这个时间却延长到了一分半。
这不是错觉，电梯的速度真的变慢了。
电梯打开，季迟倚靠着电梯，神态懒散，没有下去的意思。
池靖看出了他的小情绪，下了电梯以后，利索转身向他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季迟猝不及防，眼睛微微睁大，有些惊讶：“你说什么呢？”
“我想了想，我觉得你说的对，我在给你对讲机的时候应该解释一下。还有就是，谢谢你能陪我聊一晚上。”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池靖没有把真相告诉他。
如果把真相告诉他，也只是多了一个人担惊受怕罢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至于道歉，池靖当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说这话只是想哄好季迟的情绪。
他不希望对方因为他而影响状态。
季迟对他的道歉很是受用，立刻就重新展露了笑颜。
但他又刻意隐藏着这种情绪，不愿轻易被人瞧了去，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其实这也不是你的错，就是那些话让别人听了去还挺不好意思的。你既然知道还有其他人听着，当时干嘛不拦着我？”
池靖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自己当时睡的人事不省。
他哪知道真的会有人抱着对讲机絮絮叨叨的说上一夜啊，还是在什么话都对不上的情况下，怎么会有人这么有耐心？
“我没想那么多。”池靖想了个借口，想尽快把这件事揭过去。
季迟自然没有读出他表情里的深意：“好了，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生气。”
季迟加快了脚步，走到池靖的前面去。背影看起来都轻松愉悦。
这时，三楼被锁住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名短发护士。
池靖之前没有见过这个人。
护士匆匆而来，见到池靖，语速很快，“池医生，你终于来了，手术就快要开始了，尽快准备一下吧。”
“手术？”
池靖朝护士身后的走廊望了一下，三楼的布局里面确实是有手术室这么一个地方。
林待说的话成真了，他真的要去做手术，他能做什么手术啊？
护士见他没有动作，催促道：“没有时间了，池医生，请您尽快过去吧，患者还在那里等着呢。”
季迟拦在他身前：“什么手术？给谁做手术，你倒是先说清楚。”
护士看了他一眼，忽然变得严厉起来，厉声道：“你是谁？家属不能进入三层。”
“我不是家属。”
“不是家属？是病人？病人也不能进入这里，你违反规定了。”
“不，我也不是病人。”
“那你是什么人？”
池靖把他拦在身后，淡淡道：“是我让他过来给我送饭的，有什么问题吗？”
护士重新打量起季迟：“你们是什么关系？医院规定，只有医生的直系亲属才能进入这里，并且待的时间也不能太久，你是他什么人？”
季迟：“爱人！”
池靖：“弟弟。”
两人同时开口，说完之后又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无语。
护士怀疑的眯起了眼睛，“嗯？”
池靖与季迟又对视了一眼，又是同时说道：
“爱人。”
“弟弟！”
得，默契负分。
池靖咳嗽了一下，手扶着额头，低声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脑回路？这时候提什么爱人？”
季迟毫不脸红：“不像吗？”
池靖叹了一口气，他就不该妥协。
两次回答都没有个统一的答案。
护士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眼睛都放出了光。
季迟掩唇问道：“你觉得她是在笑什么？她想干什么？”
护士虽然笑容越来越大，但没有任何动作，似乎没有伤人的意思。
池靖看着她脸上的笑，突然觉得有些眼熟，他非常不负责任的回答：“好像在八卦。”
季迟呵呵笑了。喜欢听八卦是吧？
季迟抬起头，忽然变了个腔调：“我和他原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的母亲死后，父亲带回来一个后妈，他就是我后妈的孩子。我们一家四口共同生活了很久，日夜相处，不知不觉就……”
护士听的入迷时，池靖也愣住了。
“我和他日夜相对，情愫暗生。但这段关系并不被世人所承认，父亲知道之后，很是生气。把我和哥哥分别关在两个房间里，不给饭吃，也不给水喝，后来哥哥逃了出来，把我也一起带走了。我们从此逃离了那个家，两个人一直生活在一起。”
季迟说的上头，眼泪都快飙了出来，他深情的望着池靖。
“哥哥，就算永远都没有正式的身份，就算永远得不到别人的祝福，我还是愿意一直跟在你身边。”
池靖捂住了嘴，看起来很像是真情流露，情难自禁。实际上他快要忍不住笑出声了，只好借这个动作来掩饰一下。
在听完这样一个既骨科又违背伦理道德的故事之后，护士似乎完全把病号忘在脑后，眼中的八卦之光越烧越旺。
“然后呢？”
她竟然还追问了下去。
季迟的反应也是很快，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泪。
“哥哥值班非常辛苦，我不忍心见他如此辛劳，特意一早就过来找他，希望他能吃上一口我亲手做的饭。”
池靖真的很努力，才忍住了大笑出声。
他应和道:“啊对，他带的饭还在我屋里放着呢，我们等会儿就准备一起去吃饭了。”
护士恍然大悟，“哦，我影响你们了，那你们快去吃饭吧。”
池靖迟疑的问，“那个十万火急的手术……”
“不着急，让病人等着吧，吃饭要紧。去吧，我帮你们安抚病人。”
池靖为难的看着她：“可是医者仁心，我怎么能——”
他给季迟打了个眼色。
季迟会意，抓住他的肩膀，声情并茂：“你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护士也果然开始急了，催着他们回去，“池医生你们快去吃饭吧，这里真的不需要你了，你们放心去吃，病人不会有问题的。”
池靖犹豫着转过了身，和季迟互相推搡着，朝值班室的方向走去。
两个人不经意间对视，嘴角的笑容都有些控制不住。
转身进入房间之前，池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护士依旧站在原地，满含笑意的注视着他们，看到池靖转头还向他挥了挥手。
一进入值班室，两个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这场域的印象变了。
“这里的护士性格还挺多样化的。”季迟首先发出了感慨。
池靖紧接着感慨：“你也挺令我惊讶。鬼话连篇的，没想到鬼还真的爱听。”
好像有点知道他是怎么自顾自聊一晚上的，就算对方不说话，他一个人也能把天聊下去，还讲的绘声绘色、煞有其事。
这时，对讲机响了。小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