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快被笑死了。
幸亏他的官职在九卿之下,站位在前方靠后的角落,才没叫人发现他四肢抖动,面部抽搐的奇怪表现。
这次的陷阱设置得仓促,本来以为会翻车,没想到效果却出奇得好。
看着白亦非那副鬼样,他在心里暗暗得意。
叫你装杯,这下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吧?
视线回到白亦非。
他难道不知自己身上有味、衣不蔽体、臭不可闻吗?
显然不是。
经过各种稀有物体的升华洗礼,他已经彻彻底底地冷静下来,先前被苍龙七宿冲昏的头脑也趋于清明。
仔细梳理前因后果,才发现自己是有多蠢,才会相信这破绽百出、漏洞满满的消息?
但凡思考个几分钟,或者听田陵的劝,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他毕竟不是真的蠢人。
知道自己擅调兵马的举动不仅触怒了姬无夜,更引发了韩王安的不满。
所以借着此次朝会,他有意不换衣服,给姬无夜一个交代的同时,也打消韩王安的猜忌。
至于张开地等文官的攻讦,他早习以为常。
这样的大好时机,不仅张开地不会放过,便是姬无夜,也会觊觎起自己手中的十万兵马。
自己想染指禁军,对方又何尝不想把手伸向韩楚边境?
这些年夜幕两派分管南北,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可大家心知肚明,在这相安无事的背后,是虚假的和平和赤裸的野心。
一旦一方露怯或是实力大减,另一方都会毫不犹豫地扑来,打破平衡,择人而噬。
作为在大部分时候都很聪明的人,白亦非已经想好了对策。
低垂下头、收敛寒意,拱手退了下去,沐浴更衣。
人刚走,大殿瞬间没味了。
上到韩王安下到最低级的官吏,都不约而同地长舒口气,呼吸着来之不易的清新空气。
同时众人又窃窃私语,白亦非这是干嘛去了,把自己搞成这熊样?
一盏茶后。
白亦非洗沐完毕。
再归来时,他已经恢复了平常的邪魅冷傲,孤高淡漠。
尽管气质回归,可当联想到方才那臭气熏天的大殿,以及灰头土脸、不干不净的人影,众人看他的眼光,都变得古里古怪,意味深长。
白亦非后悔了。
不是因为苍龙七宿,而是自己不该直接上朝,应该先回家换身衣服。
看着从不同角度射来的异样眼光,他知道自己不仅丢了面子,人也跟着塌了房。
滤镜破碎。
好在进宫之前,他就已经考虑到了后果。单膝跪地告了罪,又不着痕迹看向姬无夜。
白亦非的脑子肯定瓦特了。
这是在见到对方那鬼样子以后,姬无夜在心里下定的结论。
他觉得这人简直是有病,但凡有点脑子,都做不出这种让人眼前一黑的操作。
要知道同为盟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人这么做,完全没考虑过自己!
因为就在白亦非来之前,自己被张开地为首的文官集火,喷得狗血淋头,就差指着鼻子控告谋反了!
如果解释不清,别人还以为是自己指使的呢!
而当收到白亦非发来的求救目光,他略一思索,还是出列帮忙。
毕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能离咋滴?
“启禀王上,血衣侯立功心切、为国为民,出兵也只是无心之失。更何况此次铩羽而归,他已经得到了教训,还请从轻发落!”
张开地反驳:“大将军此言差矣,侯爷到底去做什么,群臣到现在还不得而知。再说就算急于立功,也不是擅调兵马的理由。还请王上详查!”
“你!”姬无夜极是恼火。
“王上,大将军和张相国所言全都在理,只不过争来争去也无意义,不如听听侯爷怎么说?”张良适时出来调解。
姬无夜、张开地:“……”
因为不同的原因,两人心照不宣地停止了争吵,朝堂重归平静。
韩王安被吵得头疼,闻言立马顺手推舟:“血衣侯,你怎么说?”
张良此言看似在为夜幕开脱,实则只把姬无夜摘了出去,没管自己。
然而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白亦非深吸口气,解释(瞎编)道。
“王上明鉴,日前臣接到一个匿名消息,言新郑变乱将起,需要早做防备。臣一心为国,又见那人信誓旦旦,便不疑有他,疏于防范。
事出紧急,臣只得先斩后奏、点齐兵马,打算将贼人抓捕归案后,再行入宫请罪。谁知百密一疏,功败垂成……”
白亦非素来高傲,何曾有这般低声下气的时候?
虽然这次的行动令韩王安很不满,但武官全线溃败,使朝中文官一门独大、失去掣肘,也并非他的本意。
于是听完全文,韩王安也懒得去验证真伪,直接借坡下驴。
“也罢,你也是一心为国,寡人就不多苛责了。只不过擅动兵马,到底是你的过失。传旨,血衣侯擅离职守,着罚俸两年,即赴边关,以作惩戒!”
处罚很轻,甚至可以说没有。
堂堂血衣侯,难道还缺那点工资吗?
然而白亦非听罢,却没想象中的如释重负,反倒眉宇紧蹙,阴云密布。
擅离职守、即赴边关……
自己这是被变相逐出新郑了啊!
要知道同为统军将领,却没掌握禁军,本就失了先机。
如今又被逐出权力核心,赶去边关吃沙子,短时间之内自己是别想回来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姬无夜到底还算有点良心,没趁机赶尽杀绝,收了自己的兵权。
否则夜幕这个组织是否还有必要维系,那可就两说了。
本是风平浪静的一场朝会,却因出了白亦非这个插曲而扑朔迷离。
风动云变、重新洗牌之后,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姬无夜。
掌管十万兵马的血衣侯式微,暂时退出了权力核心。
身为统领全军的大将军,在可预见的未来,他必将权倾朝野,所向披靡了!
朝臣们本就见风使舵、随波逐流,已有眼尖的巴巴贴了上去。
甚至有少许文官,也在张开地的默许下靠了过去。
毕竟……
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