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无耻、猪狗不如、丧尽天良……
当这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迫使王齮两米长的大钺收起来的同时,也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怎么又是你!”
王齮发出了金刚狮子吼。
此时此刻,张良那张俊俏的脸蛋,在他眼中都变得如此贼眉鼠眼、猪头狗面、面目可憎!
“刷!”
盖聂也感知到这股杀气,提前拔剑出鞘,挡在前方戒备。
张良则气定神闲:“吾一片赤诚,老将军身为武安君副将,怎的如此不领情呢?”
此话有两种含义。
一、提醒对方做的太过,不知礼数。
二、点破身份,让对方投鼠忌器。
区别只在于前者是说给嬴政他们听的场面话,后者才是自己的真正目的。
王齮则不愧是混迹沙场数十年的老将军了,就算脾气暴躁了点,也不失为一员有勇有谋的名将。
在张良的疯狂暗示下,终是收起了大钺,单膝下跪。
“臣王齮,叩见大王。如有失礼之处,万望谅解!”
出于对秦王的仇恨,这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
嬴政也看出来了,虽然不知缘由,却仍借坡下驴。
“将军请起,外来人入营,是该慎重一些,寡人不怪你。”
甚至还替对方找好了借口。
这份心胸,若非实在讨厌坐在王位上的人,他怕是要直接投了。
印象好了点,王齮也顺着解释:“王上明察,军营眼线众多,臣不得不小心谨慎。当务之急,还请您向咸阳发去信件,寻人接应!”
嬴政长袖一挥:“都依将军所言。”
一场会面,起初剑拔弩张、互不相让,所幸在张良的斡旋下逢凶化吉,有惊无险地度了过去。
正当众人欲离开时,王齮忽道:“方才说话的那位公子,请留步。”
众人的呼吸又是一滞,不明白王齮为何独独留下张良,这个看似不相干的人。
莫非是恼恨他方才的抬杠,想趁机把人解决了?
嬴政显然就是这么想的,侧头看来,发来询问。
张良笑着摇头,示意对方安心。
“先生,若有需要,我随时都在。”
盖聂也在这时出声提醒,充分展现暖男的一面。
“好。”
目送众人出帐,他才回转身体,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你这小子很勇啊!只可惜勇气往往不能解决问题,反会招来杀身之祸!”
见他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王齮惊奇的同时,舞动手中大钺,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张良饮下一杯酒,才淡淡开口:“我也有一问,以问将军。”
王齮更好奇了,暂时收起大钺:“什么问题?”
“大秦待你不薄,为何要与罗网合作,弑杀君王?”
算是说开了,王齮也不瞒着,哈哈大笑。
“不薄?大秦待武安君又当如何?昔日昭襄王兵伐邯郸,武安君苦谏三次未果,以致惨败。
然而昭襄王恼羞成怒,竟迁怒于忠臣,流放武安君,致其含恨自刎!武安君,苍天不公、君王无道,你泉下有知,怎能安息?”
“到底能不能安息呢?白起,你怎么看?”
没被他激动的情绪影响,张良自顾自饮着酒,头也不抬地问。
看似在对着空气说话,却令王齮大骇:“你说什么?你说谁?”
于是张良又喊了一声:“还不来,你家副将都要肝肠寸断了!”
呼——
就在话音落下的刹那,一道冷风平地而起,刮过大帐。
当风声静止,一个人出现在帐中。
“信梁,别来无恙。”
信梁是王齮的别号,除了亲近之人无人敢叫。
而今数十年过去,沧海桑田、故人离散,这个名号已经尘封许久了。
死去的回忆开始冲击,他缓缓转身,注视那人一步一步走来。
“武安君?”
直到人在面前站定,王齮才颤声发问,似乎不敢相信老上司的死而复生。
白起仔细打量,不无感慨地道:“你头发白了许多,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简短的一句关心,直使王齮泪奔。
堂堂征伐沙场、立下累累功勋的功臣宿将,就这么在人前嚎啕大哭,活像一个深闺怨妇。
得亏张良离得远,耳朵才勉强没遭殃。
这却苦了刚走不远的嬴政等人。
当震耳欲聋堪比嚎丧的哭声响起,嬴政脚步一顿。
盖聂:“尚公子,要回去看看吗?”
李斯劝道:“子房料事如神,想必是说动了王齮,我们无须忧心。”
沉思片刻,嬴政吩咐:“盖聂,你留在这里,如有不测,随时救援!”
“是!”
大帐内。
发泄了好一阵子,王齮才勉强收声:“君上,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这一刻,王齮化身十万个为什么,不断刨根问底。
而白起也化身知心老大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时间流逝,久到张良都睡了一觉,才又见王齮有所动作。
只见他擦干眼泪,恢复了素日的沉稳,到得近前,俯身施礼。
“多谢公子大恩,老夫没齿难吃,今生必以你马首是瞻!”
张良迷迷糊糊,被白起推了推,才终于醒转。
“老将军不必多礼,多年积怨一扫而空,心情是不是好多了?坐吧!”
王齮不敢拿大,直等白起坐下后,他才随后落座。
“君上详情,我已经知道了。先时罗网以此拉拢于我,为他们做事,如今看来已无必要,公子尽可宽心。”
说到这里,张良很好奇:“你说是罗网让你动手杀害秦王,可知道背后是谁下的命令么?”
“掩日,罗网天字一等杀手,据说亦是一等杀手们的头目。”
“他一个剑客,怎么会想到刺杀秦王,莫不是背后还有人指使。是不是……相国吕不韦?”
当说出这个名字,王齮一惊的同时,也谨慎摇头。
“我看不像,吕相国和太后借着当今秦王的名义分别把持前朝和后宫,若是秦王暴毙,他们的法理来源也将失去。”
他的推测不无道理,因为吕不韦本非秦人,当初不过是成功投资了庄襄王,才被封为相国。
后来庄襄王早逝,他受命摄政,辅佐彼时尚且年少的嬴政,至今十余年。
按理说大权在握,他只要脑子没瓦特,也不会干刺杀这种蠢事。
“不过罗网内部结构复杂,政令几出,或许是别人干的也说不准。”
王齮又接着透露了一个消息。
张良抚颌低语:“看来秦国内部,要比想象中复杂啊~”
王齮接道:“如今前朝势力复杂,吕相和楚系势力明争暗斗,又有罗网从旁搅扰,局势混乱。
值此良机,公子又有君上和我十万重甲军相助,如虎添翼、更进一步,便是那九鼎也并非不可问焉。”
他声音不大,却像是恶魔的低语,蛊惑人心。
还好张良有先见之明,提前用内力隔绝了外界视听,否则后果难料。
毕竟十万士兵,若真举事,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听的,更别说他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打算。
于是摇头否认:“为时尚早,暂且不论。不过眼下还真有两桩事情,需要将军帮忙。”
王齮倾身过来,仔细聆听:“公子请说,老夫定为您赴汤蹈火、不惜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