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张良护送楚国一众王公大臣启程入关。
进入咸阳后,先把前楚王熊犹送进宫,再拉李园去咸阳城外的戏水村报到。
吃白食是不可能的,他将担任这个村的亭长,自力更生。
毕竟这种奸佞小人,还能有份工作糊口,都算是烧了高香。
安顿好楚人,张良又去了一趟华阳公主府。
看望顺便安慰刚刚丧母的嬴徽。
和宣太后一样,嬴政的楚国王后也是个狼灭。
当初帮助昌平君反叛,即使嬴政许诺既往不咎,当楚国被灭的消息传来后,她直接悬梁自缢,以身殉国。
据说死前还把嬴政好一通诅咒。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对于自家狼灭岳母的行为,张良表示尊重祝福。
“见过公主殿下。”
没错,堂堂帝国第一彻侯,也有向自己老婆行礼的那天。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反正张良是很不喜欢的。
不过人在屋檐下嘛,而且嬴徽长得不赖,拉灯后也很带劲。
成婚这几年,他时常送些小礼物并制造惊喜讨好,各种老司机的花样信手拈来。
所以嬴徽一见到他,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寒暄了几句,张良询问:“天下一统之后,我打算去桑海安养,不知公主可想同我一起?”
嬴徽短暂思考,干脆拒绝了:“不了,我要留在咸阳陪伴父王,你自己去吧。”
成亲这么多年,彼此虽然已有两女,实则貌合神离,并不交心。
因为嬴徽不是个儿女情长的人,甚至恰恰相反,她的性格和刚刚上吊殉国的狼灭王后很像。
这也造成了张良的心理阴影,怕自己一旦搞事情被发现,对方也来上这么一出。
于是又说了几句,张良以入宫觐见为由离开。
进宫蹭了顿饭,他又出关东行。
临淄。
在这个世界上,身居高位有时候不仅是凭能力,还有运气。
子惠……现在该叫后惠了,他就是最后一种。
作为齐相后胜次子,不学无术、啥也不会,从儒家回去后,只在朝中挂了个闲职,尸位素餐。
结果这小子上辈子估计掉粪坑里淹死的,狗屎运来了挡也挡不住。
没过多久,后胜长子,也就是自家大哥因病去世,后惠一跃成为相国府的未来之主。
不学无术,当然也没练过武,十几年过去,张良还是青春白嫩的老样子,他却成了中年大叔。
好兄弟再见,执手相看泪眼。
张良本来不想哭,但后惠一见到人就哇哇的,为了营造气氛,他也只好挤了几滴眼泪作陪。
估摸着对方哭够了,张良才道:“师兄,我要的东西你找到了吗?”
后惠是个讲义气的人,闻言自信地拍拍胸脯。
“那是自然,这么多年师弟你交待的事,师兄我就没有不上心的!”顺手一指。
张良看去,只见两拨人马边打边走,一方人多势众,一方势单力孤。
后惠:“就是那个小女孩!”
身量矮小,蓝衣白发。
这小女娃……怎么还有点眼熟?
张良眼睛一亮,身形一幻,加入战圈。
晓梦只见一剑光寒,不过眨眼的功夫,敌人便全军覆没。
那救下自己的英俊男子,利落收剑回鞘,义正言辞:“以多欺少,非君子所为。”
一语说罢,他才施施然转身:“姑娘,你没事吧?”
虽然眼前的男人救了自己,也的确很帅,但晓梦还没被男色冲昏头脑。
依然戒备道:“我并没有可以答谢你的东西。”
想象中的翻脸没有来,俊俏男子只嗯了一声。
“师弟,你简直太厉害了!”
又有一人从山坡上下来,只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人中年油腻,让人不忍直视。
偏偏俊俏男子还跟他有说有笑,这对八岁的晓梦来说,简直是此生未解之谜。
“姑娘,我即将西行,不知你有什么打算?”
或许全靠同行的衬托,晓梦鬼使神差地回答:“我跟你一样。”
太乙山。
天宗。
看着面前求拜师的白毛小女娃,北冥子捻须颔首:“听说你连挫我宗六大长老,根骨的确不错。只是修道枯燥,不知你能否耐得住寂寞。”
晓梦不假思索:“只要能变强,再苦都不怕!”
正想提出考验,张良却道:“太乙山清净,修道炼心的机会多的是,何必急于一时?”
北冥子想了想:“也罢,赤松子,你把人带下去安置。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你的师妹了。”
赤松子领命。
临走前,晓梦来到张良身边:“谢谢你,我……会记得你的。”
张良伸出手,揉了揉她的白毛,同时压低声音。
“铜盒记得随身带好,别搞丢了。”
这时的晓梦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闻言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
然而没等她说什么,张良便转身走远。
直到很多年以后,这道潇洒的背影,依然烙印在她心里。
秦王政二十六年。
消灭了燕、赵的残余势力,九州大地上只剩下秦与齐。
两国交好多年,齐国不思进取,毫无准备。
不久后王贲率军入齐,兵临临淄城下,无人敢挡。
秦王许诺给予齐王建五百里封地,又有相国后胜之子后惠一力担保,于是齐国不战而降。
天下归秦。
齐国灭亡,后胜以年老致仕,将家族让给了儿子后惠。
因为劝降有功,又是南阳侯张良的儒家师兄,后惠被封为上卿,赴关中上任。
咸阳宫。
“子房来了,快坐!”
见他来了,嬴政热情地招呼道。
张良却不像以往那般热情回应,而是在对方十步以外的地方,郑重拜倒。
“六王已毕,四海归一,应当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地同域,量同衡,币同形。大王亦应改号,称皇帝,威加海内……”
他一口气说了一堆,都是关于一统之后如何治理天下的策略。
嬴政默默听着,也没有喝彩,只是在最后问:“你也要离开了吗?”
张良又是一拜,算是默认。
嬴政忽然道:“韩非的事,你一直都在怨我。”
张良没有否认:“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嬴政放下奏折,还想挽留:“扶苏昨日才对我说,老师学识广博,舍不得你。”
“如果可以,臣想将长公子带去桑海教导,也算是有个念想。”
“……也好。”
“臣告退,愿吾皇千秋万岁,仙福永享。”
张良走后,嬴政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心情。
他登高远望,遥遥注视着对方离去的方向。
在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虽然得到了所有,却好像又什么都没有。
……
王宫门口。
张良看到一个不断徘徊的身影。
这不盖聂吗?
他走过去问:“盖兄,你怎么在这里啊?”
盖聂转身,脸上充满了迷茫:“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这么多年过去,白凤都没那么中二了,盖聂反而是老样子。
知道他放不下荆轲,张良询问:“是在想那个孩子?”
“是,我不放心天明。”
张良眼珠一转,拍拍他的肩:“天明很好,现在寄养在一户人家,你有空可以去看看。”说着又凑近,对其耳语道,“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会帮你的。”
盖聂目光一闪,迷茫渐散,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