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公教训的是,我等谨记!”
看着李景隆几人一同起身冲自己拱手,甚至就连朱樉此刻也象征性的站起身子。
此刻的蓝玉笑声格外爽朗,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能理解老朱、徐达几人培养后辈的乐趣。
“说说吧!”
示意几人落座后,蓝玉看向李景隆饶有兴致道:“少将军来我营中,想必定是有事吩咐。”
“晚辈不敢.....”
见蓝玉随意摆了摆手,并不在乎。
李景隆也不去纠结礼数,将自己与杂宗次郎所言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待蓝玉凝眉沉思之际,却听李景隆继续道:“所以晚辈想请梁国公率领先锋营追杀杂宗一族,将其族中兵士斩杀半数即可。”
“此事倒也不难。”
蓝玉抿了口茶,淡淡说道:“莫说斩杀半数,即便全歼都不是难事。”
“只是区区两千余人马,未免有些不够看的。”
就在李景隆以为蓝玉瞧不上杂宗一族,不愿出兵之时。
却见蓝玉冲帐外喊道:“蓝诚!”
随着蓝玉声音落下,先锋营副将、蓝玉义子蓝诚大步走了进来。
“倭国一战,上位、徐帅几人都要培养自己后辈,那我也势必要凑个热闹。”
“蓝诚!你从先锋营中挑选两千将士,转至李景隆麾下!”
此话一出。
朱樉一个没忍住,当即轻笑出声。
蓝玉说到底还是这武夫性子。
哪怕有自己大哥朱标费心提点,可蓝玉能想到在他们三人跟前摆出长辈姿态,教训他们几人当时刻谨慎。
想必这已是蓝玉假装沉稳的极限了。
说到底,性烈如火的蓝玉终究是沉稳不了。
如今见老朱以及各个国公都将自己儿子调至前军先锋,明明长子尚且年幼的蓝玉,偏要派他义子一同凑这个热闹。
就好像是跟老朱、徐达他们几人叫板,说他蓝玉虽是粗人,可在教训后辈这件事上也是不遑多让。
更让朱樉有些哭笑不得的是。
蓝诚何许人也!
当年常遇春在时,蓝玉还未接手先锋营时,蓝诚便跟在蓝玉身旁,一并行军打仗,排兵布阵。
即便蓝诚的年纪与他们相差不了几岁,可蓝诚投身军伍的时间少说也有十数年。
蓝玉派遣蓝诚和他们几个比试,这简直有点耍无赖的意思。
“国公且慢!”听到蓝玉这话,李景隆也忙开口道:“晚辈奉命统帅左营,人手自是不缺。”
“此次之所以请国公相助,也是因先锋营将士善骑善射,乃是追杀杂宗一族的不二人选。”
“国公不必费心调派先锋营将士援助晚辈。”
“况且....”
李景隆看了眼蓝诚左脸上那一指长的刀疤,有些为难道:“况且蓝诚将军久经战事,多年积累下来的军功早已能进位伯爵。”
“晚辈年少无知,以晚辈统领蓝诚将军当真可笑至极.....”
“哼!”听到李景隆这话,蓝玉脖子一涌,重重哼了一声。
“你这小子,太不实在!”
“明明就担心蓝诚到了左营不听你的将令,担心蓝诚喧宾夺主,抢了你这个少将军的风头。”
“可嘴上偏要说这么些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这.....”
李景隆一时尴尬,面露难色。
他竟没想到蓝玉会如此直接。若换旁人,即便是听明白了也会冠冕堂皇说些借口,不至于场面太过难堪。
可这蓝玉......
也就在李景隆苦笑一声,打算继续开口之时。
却见蓝玉清了清嗓子,冲蓝诚下令道:“待到左营,一切均听少将军安排,不得抗命。”
“记住喽,我让你到左营中去,不是让你出风头的,是让你同秦王殿下还有几位国公家的世子同进同退。”
“蓝帅放心,孩儿谨记!”
蓝诚表情严肃,冲蓝玉拱手言罢。
下一秒竟也是没有丝毫迟疑,当即便冲李景隆拱手道:“末将蓝诚,愿听少将军调遣!”
“嗯.....”
“兵给你了,少将军可还有吩咐?”
被蓝玉这么一说,李景隆苦笑一声后,忙拱手告辞。
而等几人走到门外,却听蓝玉再次出声道:“秦王殿下留步。”
闻言,李景隆生怕蓝玉再想出什么幺蛾子,似没听到般猛地加快脚步朝帐外走去。
也是等几人走远,蓝玉表情郑重冲朱樉拱手说道:“秦王殿下见谅,眼下在军中,臣方才失礼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梁国公何时变得这般客气了。”
“当年吴王府时,开平王教训大哥,梁国公不还在一旁递棍子?”
“早些年大哥教训我们兄弟几个,梁国公好像也喊过打的好吧!”
见蓝玉听后微微一愣,朱樉猛地笑出声道:“蓝帅何至如此见外,您乃大嫂娘舅,我们哥几个见您不也要跟大哥一同称一声舅舅?”
被朱樉这么一说,蓝玉也随即笑出了声。
朱标、朱樉他们哥几个的感情也是真好。
若放在寻常帝王家,朱樉自然不会与他如此亲近。
同样!
蓝玉也是打心底里敬重朱标,因此才将朱樉单独留下来,与他好好交谈一番。
“殿下如此说,那臣便斗胆倚老卖老。”
“敢问秦王殿下,于九江麾下可还满意?”
“蓝帅这是什么意思?”朱樉眉头微皱,有些警惕的看向面前的蓝玉。
而蓝玉却毫不在意,转而正色说道:“陛下自不必说,天生的将帅之才,绝非凡人可比。”
“而晋王殿下,跟在宋国公身旁,也能习得宋国公韬略。”
“想必殿下有所不知,三个时辰前宋国公率领的左军将士便已拿下富山城。”
“而且也是晋王殿下稳坐中军,率兵三次攻城。”
“至于燕王殿下!”
“我先锋营虽不攻打倭国城池,可纵马横驰,往来倭国境内,也斩杀无数倭人。”
“燕王殿下骁勇异常,每战必先。”
“倭人箭矢洞穿左肩毫无惧色,仍带兵冲锋。即便太上皇闻言,也连连称赞其勇猛。”
“敢问秦王殿下,于左营之中并非统帅,可还满意?”
听蓝玉如此言说,原本朱樉还以为蓝玉有什么别的心思,此刻却也放松了下来。
他也知道蓝玉这是在替他着急。
眼睁睁看着三弟朱棡、四弟朱棣都在军中崭露头角,偏是他这个当二哥的,却一直混迹在左营军中,甚至还在李景隆麾下,毫无建树。
真要说起来,他也的确应该着急。
“秦王殿下若是有意,臣愿向太上皇请命,将殿下派来我先锋营中。”
“于燕王相同,殿下也可率领一支精骑,纵横倭国。”
“若殿下不弃,臣愿将军伍心得倾囊相授。”
“待殿下面见陛下时,也有能拿的出手的功绩!”
听蓝玉竟为自己考虑的这般深远,朱樉一时竟也有些好奇。
当然!
朱樉自是相信蓝玉对自己大哥的忠心,他也从不怀疑蓝玉接近自己,乃是心怀鬼胎,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只是朱樉不是很明白,自己与蓝玉交情并不深,为何蓝玉会如此帮助自己。
也是看出朱樉眼中的疑惑,蓝玉抿了口杯中酒水,语气有些低沉说道:“卫国公虽说是殿下的岳丈,可那罪妇邓氏......”
察觉到朱樉眉头微皱,蓝玉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打心底里,蓝玉到底还是为朱樉可惜。
卫国公邓愈之女嫁给朱樉作为侧室,可那邓氏以侧压主,狐媚侍上。惹得朱樉宠妾灭妻,被朱标好一顿责罚。
蓝玉虽也相信邓愈的人品,可邓愈之女被朱标贬到城外尼姑庵出家和朱樉也脱不开干系。
先前听闻邓愈以李景隆为左营统帅,却不顾朱樉。
当时蓝玉便有些不满。
至于秦王正妃观音奴的兄长王保保。
那厮好似看破红尘,压根没有领军,饶是朱标征讨高丽他都未曾同往。
因此传授朱樉军伍韬略的事,自然也指望不上他。
也是因此。
蓝玉不想朱标为战事、国事烦心的情况下,还要操心朱樉这个弟弟。
故而他才提出要将朱樉带至先锋营,由他来传授朱樉军伍韬略。
也是明白蓝玉的心意,朱樉靠着椅背抿了口茶,随即笑着说道:“父皇已经成人的几个皇子中,就数我这个老二最为无用。”
“大哥自不必说,踏平草原,年少继位,安定南方,其功甚至已能彪炳千秋。”
“只有我的那几个弟弟,自然各有各的长处。”
“三弟自小喜好诗书,素有韬略。四弟虽拗,但战场之上也最为勇猛。至于五弟知过改错,在凤阳三司也是如鱼得水,如今更是协助大哥料理高丽后事。”
“所以蓝帅以为,小王又该如何做才能帮到大哥?”
“这.....”
蓝玉大脑快速运作,也想找到朱樉优于其他皇子之处。
可半晌,他却怎么也想不出。
见他如此,朱樉出声浅笑,倒也不在意道:“本王有的,便只剩父皇之子,诸皇子二哥这一个虚名。”
“秦王殿下不可妄自菲薄......”
“并非妄自菲薄!”不等蓝玉说完,朱樉笑容平静,淡淡说道:“除大哥外,我乃藩王最长,那些弟弟也服我的管教。”
“于景隆、允恭、邓镇之间,因我乃父皇次长子,他们也给我这个秦王几分敬重。”
“因此,本王接手宗正院,替大哥约束好那些个弟弟。再有便是替大哥瞧瞧,允恭、景隆几人将来究竟何人为帅,何人为将。”
此话一出,蓝玉看向朱樉的目光却也多了几分诧异。
他当真没想到朱樉年纪轻轻,心思眼光竟也如此深沉。
的确!
兵谋韬略,朱樉不及朱棡。
勇猛善战,朱樉不如朱棣。
即便是论及闯祸固执,他也比不上朱橚。
如此说来,朱樉优于其他皇子的长处也就只剩下皇次子的身份。
可真要说起来,替朱标约束好诸位藩王,再从允恭这些后辈将帅之中挑选将帅之才,这些事情对朱标这位新君的帮助不可谓不大。
当看到朱樉说完后,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落寞。
蓝玉竟没来由的开始心疼起朱樉这个秦王来了。
身为天潢贵胄,朱标这个大哥又是那般耀眼。天知道朱樉在明白自己并无所长,不能再其他事上帮到朱标。只能依靠皇次子身份协助朱标时,心中又是何等挣扎痛苦。
就好似李景隆、徐允恭、邓镇他们一样,因父辈一生戎马,光芒极盛。
少年心性让他们憋着一口气想要出人头地。
不仅让他们父辈看到他们的才华,更是向旁人证明他们不只是有个好爹。
而对于朱樉来说!
倘若朱樉也和李景隆他们一个心思,倘若朱樉也打定主意,如此行事。
那短时间内,朱樉能取得的战功自然更加出色。
甚至就连邓愈、徐达、汤和几人也会配合朱樉,让朱樉狠狠出一把风头。
然而!
为了真正帮到朱标,朱樉舍弃年少热血,甘愿为朱标约束弟弟,为朱标挑选后辈将才。
这份心性,当真不是寻常少年能有的。
“方才殿下问臣,殿下又何长处优于其他藩王。”
“如今听殿下一席话,臣却也想到了。”
“殿下这份不求自己痛快,甘作嫁衣的心性,便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大明有殿下这样的贤王,不仅是陛下之幸,更是大明之福。”
“多谢蓝帅。”
见朱樉随意笑笑,却也是不以为意。
蓝玉神色郑重,忙握住朱樉的手臂,郑重说道:“臣断然没有阿谀奉承,殿下这份心性短期之内,旁人自见不到光芒。”
“可长远来看,殿下定能有所建树。”
“军阵、朝堂,将来都会有殿下一席之地。”
“而且微臣相信,在军武上殿下的成就,绝对会超过晋王、燕王,允恭、景隆几人更是绝不能比!”
朱樉听后笑着点头道:“那便承蓝玉吉言了。”
语罢,朱樉微微拱手便也朝帐外走去。
而看着朱樉离开的背影,蓝玉心头却也是百感交集。
戎马一生,他蓝玉见过太多麒麟角刚刚展露便被折断。
似朱樉这种厚积薄发的性子,恐怕将来在军武上的成就有可能是几位藩王之中最为杰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