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妥!”
波奇难还未说完,井上诞当即怒呵出声。
“我虽与小泽有些私交,可他终究被我软禁在幕府当中。”
“况且我在幕府斩杀摄津、猿飞两族头领,事先并未告知于他。”
“此时那小泽心中必然怨恨!”
井上诞眉头愈发紧皱,继续嘀咕道:“若放他出幕府,负责驻守一面城门,倘若那厮有半点迟疑,明日必败。”
眼下井上诞也当真是没了主意。
他并非像嘴上说的这样,丝毫不信任小泽。
只是问题的关键在于,明日一战事关紧要,城下明军也必然倾尽全力。
倘若驻守城门的将帅有一点私心,那明日一战便也不用打了。反正都和直接开城投降,洗干净脖子等着明军挨个屠戮是一样的结果。
正因如此,即便现在无人可用,井上诞也不敢冒险启用小泽,更不敢让被软禁在幕府的那些部族统领出来,领兵作战。
原地沉吟片刻后,井上诞看向波奇难,似有些无奈道:“从我井上一族兵士中挑选几名敢战将官,今夜我告诉他们该如何守城。”
当看到井上诞说完便大步朝城下走去,波奇难心头疑惑,忙出声问道:“家主方才不是说不启用幕府那些头领吗?”
“明日一战自是不好启用那些部族首领,可也要让东西两面的守城将士多些坚守信心。”
丢下这话后,井上诞轻叹口气便径直朝幕府走去。
半刻钟后。
井上诞行至幕府,在门外伫立良久后这才抬腿迈了进去。
先前是自己软禁了这些家伙,如今见明军即将攻城,反而跑来这里求助。
井上诞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可当看到厅内情形之时,井上诞那仅有的一点愧疚瞬间变也荡然无存。
数日软禁,这些家伙倒是全然没放在心中,继续饮酒宴乐,醉生梦死。
那一个个双眼迷离,脸色涨红,追逐着歌姬在厅内随意跑闹,脸上格外猥琐的表情当真让此刻的井上诞起了杀心。
显然!
这些部族首领压根没把主位坐着的足利义持放在眼中,他们甚至没有明军兵临城下的事放在心上。
看着年幼的足利义持倒在摄津能秀腿上浅眠,而摄津能秀一手捂着足利义持的耳朵,一手轻轻拍打,只为自己儿子能睡得更香。
井上诞此时也不免动容,倭国军制破败并非这孤儿寡母之过。
他们母子二人也不过是运气差些,只得以性命为倭国这破败的军制画上个句号罢了。
大步堂内,没有理会其他倭国头领纵情享乐的荒唐模样。
井上诞径直走到主位前,郑重拜道:“末将参见义持将军,明日城下明军必定攻城,末将特来禀报义持将军!”
听到声音。
方才浅眠的足利义持睡眼惺忪睁开双眼,“有劳将军了。”
“将军!”井上诞猛地提高音量,再次出声道:“明日敌军应会从四面城门同时攻打京师,末将斗胆,敢请将军明日莅临城头,为各族将士助战!”
此话一出。
原本只当没看见井上诞的各族首领纷纷停止宴乐。
甚至有几人已经做好准备看井上诞为求他们明日登城领兵,卑躬屈膝的模样。
同时。
当听到登城助战四字,年仅七岁的足利义持脸上顿时露出几分惊慌神色,下意识的往摄津能秀身后躲了躲。
“井上将军!”
见井上诞目光咄咄,隐有胁迫之意。
摄津能秀直起腰杆,对视出声:“井上将军统兵有方,料想攻城明军不足挂齿。”
“义持年幼,还望.....”
“夫人!”不等摄津能秀说完,井上诞猛地提高音量打断道:“明日乃是生死之战,城下更是有百万明军。”
“倘若明日兵败城破,我等众人皆是只有死路一条。”
“可若是义持将军明日能够登城助战,必能鼓舞士气,使得全军将士奋不顾身。”
“敢请义持将军允准,明日登城作战!”
语罢,井上诞将脑袋重重砸在木质地板上。
巨大声响在大厅中蔓延开来,一时间整个幕府大厅却也是静的落针可闻。
数秒沉寂过后,摄津能秀这才开口说道:“将军就果真容不下我们母子二人?”
“让义持登上城头,将军恐怕是想借明军之手,斩杀义持。”
“如此将军好接替义持,统帅幕府。”
“既然如此,妾身当下便可将幕府印绶交予将军,还望将军大发慈悲,放我母子二人一条生路。”
看着摄津能秀说完,双手平举,冲着自己沉沉拜请。
此刻的井上诞当真想一头撞死在堂上的木柱上。
倘若自己当真只是觊觎幕府之位,那前几日便不会留下他们几人性命。
自己不过是不想麾下将士死伤惨重,不过是想守住京师。
可在摄津能秀看来,在周围这些渣滓眼中,自己却是一个只想着夺权的政治怪物。
强压下心头委屈后,井上诞目光恳切,看向摄津能秀道:“夫人多虑了,末将绝无觊觎高位之心。”
“待击退明军,末将愿将兵权交还给义持将军。”
明白只凭自己三言两句,断然不能说服摄津能秀。
井上诞眼眸微转,随即继续道:“明日之战,明军必然主攻北城门,届时末将自会亲自驻守北面城门。”
“义持将军贵为幕府大将,可选东西两面城门之一,随意驻守。”
“而且!足利一族、摄津一族将士也会与义持将军一同驻守。”
当看到摄津能秀明澈眸子多了些疑惑与动摇。
井上诞忙趁热打铁,继续道:“明日义持将军登上城门,必得三军将士之心。”
“而且夫人出自摄津一族,明日接管足利、摄津两族将士,自然也是底气十足。”
“待击退明军后,夫人不正好可以下令,斩杀末将如此奸佞?”
“这.....”
以为井上诞是在试探他们母子,摄津能秀刚想出声拒绝。
可也是此时。
跪在地上的井上诞又是重重叩首,紧接着再次高呼恳求道:“请义持将军允准,明日登城助战!”
听到井上诞声音甚是恳求,就好像是无可奈何之下的唯一活路。
摄津能秀这才微微点头道:“既如此,明日妾身便会同义持将军一并登上城头。”
“多谢夫人,多谢义持将军!”井上诞说着又是重重叩拜。
待站起身后,井上诞语调恳切继续道:“不知夫人今夜可否带义持将军登城?”
“你.....果真让我母子二人离开幕府?”
没有理会摄津能秀的诧异,井上诞侧身让出一条道路,恭敬邀请。
见状。
摄津能秀终是想不出井上诞能有什么阴谋,随即便也拉着足利义持的手缓步朝前走去。
也是看到三人即将离开幕府大厅。
原本还等着井上诞跪在他们跟前,似丧家之犬般恳求他们明日出战的几名倭人头领,此时也有些按耐不住。
忙快步挡在井上诞跟前道:“井上将军不打算邀我等明日登城作战?”
听到这话。
井上诞没有回答那名倭人头领,反而看向一旁的足利义持,言辞恳切说道:“义持将军要牢记,倘若此次真能击退明军。”
“将军赐死末将之前,还请将军能容许末将斩杀这些部族头领。”
“只有如此,将军才能将我朝兵士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今后再有似明军这样的强敌来犯,我朝才不会像眼下一般节节败退,沦落到保卫京师的地步!”
“这.....”
待井上诞说完,足利义持满脸茫然,不知是否应该应声。
而一旁的摄津能秀却是猛地眼前一亮。
先前足利义满也曾说过,要寻个由头掌控所有部族的将士。
只可惜尝试多次,终是无果。
而眼下或许真如井上诞所言,能够办成此事。
一时间,摄津能秀竟分不清眼前的井上诞究竟是忠是奸!
“将军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我们母子二人?”
走出幕府后,摄津能秀深吸口气,随即壮着胆子说道:“眼下将军处决我们母子,也可将所有罪责一并推到明军身上,将军也可坐镇幕府......”
“夫人请吧!”
井上诞不愿和眼前这女人多言,指了指前方道:“足利、摄津两族将士均在北城门处,烦请夫人带小将军前去。”
听到这话的瞬间,摄津能秀立时便想到井上诞是畏惧明军,打算连夜逃跑。
可不等她出声问询,却听井上诞自顾自说道:“明日夫人与小将军驻守东面城门,西面却也是无人可守。”
“末将这便去皇宫请天皇届时到场。”
丢下这话,井上诞径直便朝倭朝皇城走去。
而看着井上诞离开的背影,摄津能秀一时却愈发茫然。
以她的认知,实在理解不了井上诞这么做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半个时辰过后。
从皇宫出来的井上诞也返回北城门去。
不过让他略感意外的是,摄津能秀以及足利义持不仅没有生事,反而等在军中,似是要等他安排明日守城事宜。
“家主?”
当看到波奇难上前询问。
井上诞微微颔首道,“天皇已然应允,倘若明日西面守城告急,届时天皇定亲自出阵。”
听到这还,波奇难不由安心几分。
哪怕知道他们那所谓的天皇,以及眼前还是稚子模样的足利义持压根没有守城的本事。
可天皇与幕府大将终究是他们倭朝名义上的君主,头领。
有他们在场,军中将士的士气也必然高涨几分。
“波奇将军,军中敢战将士可挑选完毕?”
“回将军,一切挑选完毕。”
看着几名井上一族的将士整齐排列,立于自己跟前。
井上诞轻笑一声,随即语气很是温和说道:“明日守城之战倒也不用如此紧张,毕竟我军凭借城池优势,终究是比攻城的明军更加惬意。”
见自己的话并不能宽慰在场众人。
井上诞旋即调转话锋,似玩笑般随意说道:“明军骁勇,人数众多,火器尤坚。”
“诸将心中担忧,甚至是恐惧,也属正常。”
“所以明日守城之战,本将倒也没什么好交代的,无外乎死命抵抗而已。”
伴随井上诞声音落下,包括波奇难、摄津能秀在内的几人都是面露诧异。
他们本以为井上诞要鼓舞士气,可没想到竟直接说拼死而已。
虽说没什么不对,可终究也是让他们有些意外。
也是看到几人脸上的不解,井上诞直接席地而坐的同时,示意在场众人也同他一起落座。
“诸位脚下踩着的,是我倭朝土地,是我北朝京师。”
“诸位也不用奢求明日能有援军,南朝那边尚且自顾不暇,断不可能派兵来援。”
“因此,明日除死守城池外便也别无他法!”
“毕竟破城之日,明军断不会饶恕我等,即便能捡回一条性命,那我等也是丧家之犬,无国孤魂。”
“与其城破似猪狗一般被明军屠宰,亦或是侥幸偷生,苟延残喘。”
“我倒是更建议诸位明日豁出性命,与城下明军死磕。”
“说到底,死在城头,也算忠魂。死后也有脸面去见历代祖宗。”
随着井上诞声音落下,在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纷纷起身,严肃说道:“家主所言极是,明日唯有死战,别无他法。”
“没错,唯有死战这一个法子!”
“死战到底,宁死不为丧家犬、亡国奴!”
听到众人声音愈朗,情绪也是高涨。
井上诞很是欣慰的点点头道,“明日你等几人分别驻守东西两面城门,待明军兵临城下,投放巨石、滚木。”
“若明军攻势过猛,往城下浇灌火油,点头阻敌。”
“号令城中百姓登城作战,一同出力。”
语罢。
当目光略过略有担忧的摄津能秀后,井上诞眼眸微转,当即下令道:“井上一族将士,与我一同到东面城门集合。”
“半个时辰后,出城袭扰明军!”
明白井上诞出城袭扰东面明军是为了减轻他们明日守城压力,摄津能秀沉吟数秒,出声道:“足利、摄津两族将士,皆听将军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