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打吗？”
如此三个字，
萦绕在李靖耳朵里，挥之不去。
他此生第一次陷入如此抉择，不知前路如何是好。
不打，是因为大炎有着恐怖的经济实力与精锐士兵。
而打，是大唐国内聚集了全部的目光，并且这箭虽然可怕，但谁又能知道，是大炎全军装备这种箭，还是只是一点而已，用来撑场子吓他们的。
仔细想想，
似乎自己这方，情报也是极为不足。
打仗第一打的就是情报。
而对于这场战争。
给他的感觉是，大炎对他的军队了若指掌，而他们对大炎，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大炎有弓骑兵，也不知道大炎有银箭，甚至时间往前拉前，大炎都快全境占领青州了，他们长安城都还蒙在鼓里。
而这场战争，
陈庆之的七千白袍军，也是他们故意透露出来的。
大唐对大炎，什么都是迷茫的。
什么也不知道。
而大炎却仿佛开了全图视野，连他们什么时候来攻伐蒲县都知道。
是的，他们知道！
不然也不会调来弓骑军，以及陈庆之的白袍军，还有魏武卒。
这是需要提前调配才可以的。
所以，
大炎知道他们北伐之事！
大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啊！！
而大唐什么不知道。
不知道弓骑军的存在，因此丢了3000多士兵生命，在这之后，还会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等着他们挖掘？
还会有多少士兵，因为不知道而死去？
李靖一想到这，就觉得这就是个无底洞，无比恐怖。
大炎那边的传奇，
就连陛下都是瞠目结舌。
炎驰道、水泥路、土豆….
经济与民生，上太多太多神奇。
说不定军事，也是如此呢？
“药师，战情紧急，该抉择了！”
这时，程咬金忍不住提醒。
这一番话，才把李靖心神给拉了回来。
他抬头。
就看见所有将领，甚至是营帐内的士兵都在注视着他。
他们，都在等着他！
李靖闷哼一声，深沉道：“这一战，我们不知大炎具体情报。”
“不知道弓骑军，所以开头栽了个跟头，死了三千多弟兄，不知道银箭，所以我们这自战时起，一直都在生产自以为很好的战甲。”
“殊不知，那些耗费人力物力的战甲，还不如直接一身布衣，这样行动更方便些。”
“银箭的存在，让我们耗费的人力物力成了笑话，我们都在做无用功，而且那些战甲由我士兵着身，还大大限制了他们的行动。”
“战衣与布衣，在这种箭面前都是同等，我们还大大束缚手脚，我们对大炎什么都不知道，而大炎对我们了若指掌！”
“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征，所以派了国内大军进驻青州，也知道我们要打哪里，所以大军齐聚蒲县，他们太懂我们了，而我们却依旧什么也不知道。”
“这仗，我认为….”
李靖沉默了下，这才继续开口道：“不能继续打！”
“在不了解敌人各种情况的前提下，要打赢这仗，我认为神仙来指挥才有可能！”
“不过，这也只是我一家之眼，我打算即刻书信一封，把这里的情况告诉陛下，让陛下来做最后的抉择，你们看….如何？”
李靖巡视众人。
终究是齐聚无数目光的一场战争，更是把世家也给拉进来了，所以李靖哪怕是军神，也不敢自己定夺这场战停下。
他….没那个资格！
“我同意！”
有一名将军开口。
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是尉迟敬德。
李靖望着他有些错愕，他不知道有人会同意，而哪怕猜到有人和他一样想，也猜不到是尉迟敬德第一个站出来。
原因无他。
尉迟敬德的亲兵，在早上那场战争死去太多了，而且是无意义的死去，任谁都会憋着一股气，想要复仇。
此刻。
不只是他这么想，程咬金等人也是错愕。
尉迟敬德想了想，开口道：“你们认为我不会同意？不….只有亲身体会过，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我看着自己的弟兄们，一个个倒下，想要冲上去杀了他们报仇，而他们却跑的很快，始终让我追不上。”
“而当我确定想要逃，他们却能死死的咬上来，咬的死死！只有他们打我，我永远打不到他们，这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尉迟敬德说着说着，声音越发颤抖。
又似乎是崩溃了，抱着头眼眸含泪，颤颤巍巍继续道：“而当战争结束，药师，你们知道吗？伤亡比达到了1比9！”
“意思是，九个死去的，只有一个活着，这是怎样恐怖的比例？毕竟一般伤亡比，都能达到对半。”
“是他们的武器太恐怖了！哪怕是活着的人也不好过，我问过行军大夫，没有轻伤！那种银箭射出来，非死即残，活着的弟兄全是残疾了！最好的也得需要人照顾活着这一生！”
“我军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而那只弓骑军，却纹丝未损，这仗怎么打？怎么打！！！”
尉迟敬德话说最后，几乎是哄了出来。
他不是针对李靖等人。
而是在借此，宣泄自己内心的无能怒火。
这番话，
彻底让程咬金等人沉默。
程咬金上前，眸子柔软，似乎是想要安慰尉迟敬德。
但伸出去的手，
到一半是停了下来。
最终。
哀叹一声，然后在朝着李靖说自己答应他的提议，并且还要在那封信上，签字画押。
秦琼柴绍等人，也纷纷表态。
他们都对这一仗不看好。
面对装备与人员同精锐的大炎，除了人海战术，他们都不知道怎么赢。
而现在。
大唐军队是比他们人多，可几乎全是弓兵与步兵。
大炎还有暗骑七千白袍军呢，那都是实打实的骑兵，可以把突厥都打的抱头鼠窜的骑兵！
而骑兵，素来是战场上的王者！！
这一仗。
甚至让他们认为，哪怕没有弓骑军和魏武卒，只是单纯面对七千白袍军，大唐都不见得会胜利。
最终。
大多将领提议向陛下谏言，有几个将领不同意。
那些都是世族家派出来的将领。
他们几个作用更类似于吉祥物。
这一仗，世族出了不少力，他们几个都是来看李靖怎么做的，不参与战时决策。
所以一路上。
都是安安静静。
但现在要提议撤军，他们是坐不住了。
“不能撤！”
“李将军，不能撤！全大唐的目光，甚至突厥和吐蕃都在看着呢。这一撤，也是把咱们大唐的地位给撤下来了！”
“…….”
他们几个谏言。
李靖盯着他们，没有怒火也没有笑容，只有冷静，更趋近于平淡：“我记得没错的话，五万大军其中是有八千人，是各大世家凑起来的。”
“要不，今夜过去，明日到来，伱们打头阵？我把八千人，全部都给你们。”
话音落下。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沉默。
“开什么玩笑！那不是送死吗？”
有一人忍不住道。
李靖气乐了：“是啊，你也知道是送死！”
“你们世族士兵的命是命，我的子弟兵不是？”
“啊？？？”
这一声“啊”，李靖饱含怒火而出。
直接把那几人吓得倒退几步。
而这一下。
他们也在没办法，找到理由劝说李靖了。
等把那几人喊走后。
李靖静静坐在自己的营帐里，冥思苦想，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后，
他睁开眸子，取出来一张纸，开始书写。
信已经写好了。
这一封，是以他的角度，来建议李世民。
为人臣子，他觉得自己要有这个心。
“陛下，古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今朝面对大炎各行各业之先进，加之大唐内部恶疾没除，或许我大唐也该走此路….”
“另外，陛下，末将….也建议做好迁都之准备。”
这一夜，李靖都在写写停停。
不断把自己认为有用的建议，写了进去。
至于最后有没有采纳，那就不是他的事了，而是陛下这个作为决策者该做的事。
集百家之言，纳其几处，便是陛下的职责。
.
….….…….….….
另一边。
会议结束后。
尉迟敬德整个人都很沉重。
他走到了自己的边军大营前面。
这里鸦雀无声。
从外面看过去，无数士兵就坐在那里，皆是，皆是无比低沉。
气氛，凝重。
昨日的溃败，真的是这些小伙子身上完全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们身为尉迟敬德的兵，尉迟敬德又是陛下最倚重的，所以他们在各大军队都是排第一，身份上的第一。
可谓是军中的天之骄子。
但早上那一战，几乎把他们打蒙了。
参军至今，
哪有什么你打的到我，而我打不到你的场面发生啊！！
而这种情况，是必然出现的。
就好比后世的艾美丽可与石油国，那一场海湾，用“你打得到我，我打不到你”的理念，打醒了全世界。
以几十甚至百来人的伤亡，使得石油国百万溃逃加死亡。
何其可怕！
这就是武器先进的优势。
弓骑兵，便是属于冷兵器时代的无解。
大元便是靠着他们，在整个世界横行霸道，任意攻伐，并且无往不利。
而在南宋失礼，还是因为城墙太多太多了，这是对弓骑兵不好的点。
而现在….
大唐军是进攻，并不是防守。
所以没有城墙作为依靠，可以说是乱杀了。
此刻。
这些士兵，都弥漫着一股名为哀凉的气氛。
其实说来，
不仅仅是尉迟敬德的边军，整个大唐大营的气氛，今天都有些沉重。
今早一战，
他们都是看到了的。
那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他们都被吓到了。
对于大炎，之前那沸腾战意，现在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想起来今早的画面就有些恐惧。
尉迟敬德走了进去。
“将军，您来了！”
“快快快，都给我站起来，将军到了，你们还愣着呆着干什么？要呆傻，回家呆傻去！”
立马有副将冲了过来。
并且，朝着那些坐在地上的士兵吼道。
士兵们站了起来。
集合。
但！
都低着脑袋，有气无力，浑浑噩噩。
这副将立马就要再次训斥。
尉迟敬德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他一向爱兵如子。
也正因此，这些士兵便聚集在了这里，似乎是….在等一个答案！
尉迟敬德叹了口气。
缓缓走到了众人前方。
“其实，不仅是你们，现在咱们整个大唐的军营，包括我，程将军秦将军甚至是李大将军，我们的状态和你们都差不多，甚至知道的更多，比你们更恐惧。”
“对于今早的一战，说说，你们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就好，把心里的憋屈与委屈也说出来，都谈谈吧。”
尉迟敬德的声音，传遍了这片军营之中。
士兵有些骚乱。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呼吸都有些急促。
尉迟敬德也没有催促，就静静的看着他们。
“将军，今早….今早是不是大炎没有下杀手？是放过我们了吗？”
“在我们距离军营还有一里，明明可以继续追击杀着我们，但他们却没有！”
终于，
有一位士兵站了出来，颤声问道。
众人的目光，都望着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也望着他们，
数息后，
他没有选择隐瞒或者是敷衍，甚至是说谎。
而是点了点头，哪怕知道这事会引起军中动荡，也是点头。
尉迟敬德开口道：“经过分析，或许是这样，但….我也没有准确的答案。”
“将军，那只弓骑军，是不是我们一点反击的法子都没有？如果人数不够，是不是只有等死？”
这时候，又有人问道。
尉迟敬德眼眸一凝，他闭上了眼睛，微微点了点头：“是！那攻击方式与节奏，和当年青龙营如出一辙！当年我与青龙将军共事许久，太懂那种作战方式的恐怖了。”
“凡是被他们盯上的，只要是平原，没有人能逃走！”
尉迟敬德深深吸了口气，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能看到他们眼中的恐惧，开口继续道：“但是，这是之前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现在知道了，绝对不会让你们随便去送死。”
“放心吧，就算是冲锋，我也会陪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