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胜从床上醒来,涌入鼻腔的是令人安心的消毒水味道。
他侧头一瞧,头皮发麻,是无法预想的惊恐。
陈厌正坐在一旁,锋利的匕首从苹果的表皮下干脆掠过,一圈圈往下降。
他感觉自己的皮马上也要被剥下来了,转瞬,他又感觉难得的平静。
“要杀就杀!要刮就刮!”
陈厌闻言抬眼,微笑道:“你应该知啊,和胜的覆灭跟兴洪冇关,包括龙爷的死。虽然灭掉和胜,是我们一开始的打算,但事实就是,与我们无关。所以呢口黑锅我唔背。”
扈胜闻言闭上眼睛,长叹口气,声音中全是无奈。
后来发生的事,他有听讲,讽刺的是,和胜的仇,还算是兴洪……不,是陈厌报的!
“十三妹这个人你比我清楚,性情中人。我答应你,今后城寨无论怎么变,和胜依旧是和胜。”
啪,扈胜双眼睁开,如同豹起,不敢置信地看向陈厌,颤声道:“点解…点解……”
“胜叔你救了我一命嘛,我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扈胜颓然躺回枕头上,稍作酝酿,随即如同孩童一般,“哇”一声大哭起来。
“和胜啊!阿龙啊!”
泪水顺着他眼角处的纹路淌过,哀嚎了一两分钟,他又看向陈厌,“那招隔山打牛……”
陈厌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笑了起来,“想学啊?我教你。”
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和胜已经没有回天之力了。
但难免不会有人打着替其招魂的幌子,卷土作乱。
留下扈胜这个曾经和胜的二把手,能有效防止兴洪后院起火。
经历过刚才的一番混战,救济院安静了不少。
重伤的吓死,轻伤的跑路。
芳草地上摆放着泰国佬们的尸体,修女正围绕一旁做着祷告。
陈厌从病房里走出来,手中握着鱼肠,只是心念一动,匕首便凭空消失。
回救济院的路上,他便将一阶宝库盲盒置换为了一立方米的随身空间。
他闭上眼睛,漆黑的视野中,不规则的透明空间正在缓缓蠕动。
四把mp5、一把ppK、两把柯尔特左轮、匕首、令胚等杂物全部堆放在里面。
一座小型的移动军火库,他现在可以随时随地掏出两把mp5狂轰滥炸。
跟不确定的术法、神兵相比,这玩意儿能应付绝大部分的突发情况。
其中,一张皱巴巴裹起来的“毯子”,占据了大半的空间。
短发女的尸体。
陈厌虽然暂时没弄懂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变成了这种德行。
但他清楚一点,如果把这具尸体扔到大街上。
派她来的那些人,肯定会投鼠忌器。
陈厌打了个哈欠,接踵而至的突发事件,已经耗光了他最后一份精力。
如果现在有人再来袭击,他绝对无法反抗。
看向院外,在老妇人的带领下,少女们用软糯的嗓音,一起吟唱。
“神用地上的尘土造人、将生气吹在他鼻孔里、他就成了有灵的活人、名叫亚当。”
陈厌平息了一场骚乱,尽管骚乱是因他而起,但他还是赢得了救济院众人的尊重。
太太将自己干净的卧室提供给他,让他休息。
干净的屋子里,焚烧着风干乳香,淡淡的青桔香气,令人心神静谧。
陈厌拉上厚重窗帘,本就昏暗的房间,几乎要伸手不见五指。
他脱下外套躺在床上,瞬间,无边无际的漆黑潮水将他淹没。
无限松弛的身体带来一种令人感到舒适的微弱窒息感,陈厌昏昏欲睡。
“嗒、嗒。”
清脆的脚步声扣在地上,清晰地传入陈厌的耳朵里。
海水感到慌乱,一点点抽离,他的身体逐渐搁浅。
还来不及睁开眼,丰腴的身体便压在了他的身上。
“那人说: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可以称他为女人、因为他是从男人身上取出来的。”
陈厌确定,这是一个真正的女人。
因为跟短发女僵硬的身体相比,这具身体虽然丰满,但却轻飘飘的。
因为里面,装的不是灰尘,而是天鹅绒。
他睁开眼,与勾连着雾丝的一双媚眼对视。
“我这次冇带钱。”
崖姐的手指在他的脸上划过,嘴角勾起,“这次免费。”
虽然陈厌知道,免费的东西,但到最后都会变得昂贵无比,但他还是选择了接受。
所以他惩罚自己,惩罚的内容是凝视那座漆黑深渊。
尽管有无数个声音在耳边告诫他,说:“别吃那颗苹果。”
但还有一个声音对他说:“快…再快些……”
到底是不要吃,还是加快吃。
陈厌很累,他分不太清。
两人粘连,然后分开。
陈厌道:“你不是送黑仔回家了乜?”
“你…我冇力气了……”
崖姐缓了很久,当侧过头时,想说些什么,发现陈厌已经睡着了。
她笑笑,起身穿好衣服,带好门,悄悄走了出去。
陈厌挑开眼皮,又合上。
他心知肚明,崖姐是个很精明的女人。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利用本身为数不多的筹码下注。
直到自己给天平上加上一枚令她满意的砝码。
但他还是上套了,毕竟这是连上帝都阻拦不了的事。
傍晚,城寨上方的天空黑成了布满裂缝的锅底。
电闪雷鸣,滂沱大雨如期而至。
人们接连从笼子中探出头,像是被剪掉翅膀的鸽子,小心翼翼望着下方的水流成河。
掉下去,可就上不来了。
陈厌醒来时,距离他离开九龙城寨,还有十三天。
哗啦啦,雨水狂溅。
陈厌穿好衣服,准备出门。
“喂!厌哥在乜!厌哥在乜!”
“你找他做乜呀?”
“你怎知他在这里啊?”
“我返公寓,黑仔话我听啊……”
“你伤很重啊,我们先帮你包扎!”
“不包扎啊!我要找厌哥啊!厌哥!厌哥!”
虽然人声被暴雨打得七零八碎,但依然能辨出,说话的人是阿瓜、崖姐,还有众修女。
陈厌刚推开门,浑身鲜血的男人重重趴伏在地,那反射着蓝光的凶猛不停砸在他的后背上。犹如被万箭穿心的古希腊雕塑,喷溅在地板上的鲜血,让走廊众女先是下意识后退半步,随即一同迎了上去。
陈厌上前,从人群挤过,咔嚓一道刺眼的雷蛇从空中掠过,映照在阿瓜的背上,几处猩红刀伤瞬间变得骇人无比。
陈厌将他翻过来,“怎么了?”
阿瓜混沌地看着陈厌,突然笑了起来,“出大事啊…厌哥……”
话音未落,一股鲜血便卡在了他的嗓子里,开始咳嗽。
“带他去包扎。”
陈厌起身,众修女一同将阿瓜抬到了病房里。
崖姐靠上前,开口道:“十三姐那里出事了?”
陈厌摇头,出事的不是十三,是所有人。
平静有什么意思啊,要乱一些才好玩嘛。
想罢,他来到充斥着陈腐气息的地窖。
刚看到他进来,角落里被五花大绑起来的“公牛”便撑开血红的双眼,发出粗重的闷吼。
“听懂中国话吗?听不懂,我现在就打死你。”
看着赤手空拳的陈厌,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冲锋枪对准他的脑袋,无鼻男立刻冷静下来。
虽然瞳孔中还是被愤怒充斥,但深处,却多出几分莫名的敬畏。
他点了点头。
陈厌平淡道:“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找我,但你们找错人了,货跟钱都是联合堂的太子昆带人劫走的。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想办法把事情查清楚。半个月后,我再来收你的命。”
无鼻男眉头拧起,雇他们的来的大老板听说城寨传来的消息后,也并不认为靠一个人便能将两方人马全部屠戮殆尽。
所以,命他们抓到陈厌,严加审问。
但经历过白天一战,无鼻男的想法有些动摇。
以陈厌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或许他真能做到。
但他现在别无选择,要么立刻死在这里,要么答应交易。
“半个月后…你的命…我威猜来取!”
“威猜。”陈厌微笑点头,“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