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淮水白河,离了这里往东北走,看到一棵老槐树。
那树后有二三十户用石头墙围起来的土坯房,姜村就到了。
不用谢,不用谢…嘿…嘿嘿……”
蓬头垢面的男人坐在老槐树下,目光呆滞,手指按在地上乱涂乱画。
自言自语,傻笑的疯子。
轰!
巨蟹庞大的身躯倒在一旁,发出响动。
男人闻声瞥那怪物一眼,回过头,不为所动。
一路夺命狂奔,再加上血液不停流失,它此刻奄奄一息。
潮湿的水流突然浸润了干枯的地皮,将它的身躯包裹,快速修复着它的伤势。
它糜烂的眼球很快生了出来,断掉的螯钳也恢复如初。
光晕一阵流转,再次化作女子模样。
它起身,目光在男人身上稍作停顿,随即进入村落之中。
……
“吁!”
陈厌一扯缰绳,用刀挑起地上的一块湿透的土坷垃。
隔着几尺远嗅了嗅,腥味儿与血气一同溅入鼻腔。
五六里地外,一座荒村森然而立,那就是姜村。
从妖物一路残留的痕迹来看,还真是也进了这村子里。
他一抖刀身,正欲继续前行,战马突然仰头一叫。
哼哧哼哧出着气,四蹄弹跳,在原地打起转儿来。
草食动物对危险的感知总是要超过人类的。
陈厌不敢大意,刀身一横,警惕打量周围环境。
风平浪静。
蓦地,他余光瞥见刀身上好像掠过一道黑影。
他不动声色,目光转动间,缓缓将刀竖起。
位于他身后的影子像彩墨一样在刀上铺开。
先是泛黄的白,头发,毛燥干枯。
接着是掺杂在一起的黑白浆糊,眼睛,空洞无生机。
再往下看,一张干瘪的嘴唇处处龟裂,泛着黄汤。
活人?死人!
陈厌寒毛一乍。
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怪物坐到了马上,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驾!”
他用刀一拍马,催其奔跑,顺势将刀竖着架在身侧。
呼哧风声刚在耳边刮过,右臂同钟摆,猛地将刀柄往身后一送。
砰~
轻飘飘一声闷响,刀柄在棉花似的肉里好一阵陷,才触到骨头,砸停。
“诶!”
一团巨物跌落马下,刚放声喊叫,冰冷的刀尖登时贴在了他的鼻梁上。
陈厌居高临下,一扬下巴,厉声质问,“你谁?”
【一名死去的老人,凝神查看其详细信息】
肥胖浮肿的老者坐在地上,瞅一眼那闪亮的刀锋,又看向陈厌忽明忽暗的目光。
他拿起掉落一旁的拐杖,生硬地扯起嘴角,微笑道:“你这后生好没道理,老人家赶路累了,想借你的马坐坐,又有什么妨……”
咔嚓!
“碍”字未出口,陌刀毫无预兆地扎碎鼻骨,刺进了他的脑袋里。
陈厌手腕拧动,刀锋快速搅和,红白之物一团团挤出。
撒完一口恶气,他才将刀拔出,将其首级连颈削去,渗出来的鲜血被火炁点燃。
不作停留,调转马头继续奔往姜村。
待行出去二三里,回头瞧,那老者如小山般隆起的尸身还停在原地,变成篝火堆。
陈厌才渐渐收神,嘴里嘟囔,“吓我一跳……”
邪术,妖怪,活尸……这个世界的局势,复杂的很啊!
老槐树下,陈厌下了马,看着脚下的一片泥泞,若有所思。
【检测到大咸水海遗落物于周围发出波动,已确认其具体所在方位】
“还真在这里。”
陈厌凝望眼前死气沉沉的村落,心念一动,村庄的布景沙盘立刻在眼前浮现。
二三十栋简陋民居随意散落,位于村落中央的一户人家中,红色光芒最盛。
他正要牵马进村,头顶忽然有人出声提醒:“别进去!里面有妖怪!”
“妖怪?什么妖怪?”
陈厌抬头看,蓬头垢面的男子蹲坐在树干上,紧张兮兮,一阵东张西望。
接着,他将双掌拢成一个肉喇叭,冲陈厌小声吆喝,“里面的妖怪可吓人,你进去就被吃了!”
陈厌未下马前,就已经发现了男人的踪迹,除了状态有些疯癫,其他没什么异常。
“怎么不吃你?”
男人有些得意,笑起来,“你个疯子!她是我婆娘,吃我干什么?”
“要是她吃我,那我就先打死你。”
“不行!是她吃人,你打我干什么?”
“你不管好婆娘,放她出来吃人,你说你该不该死?”
“我…我管过…她疯了,不听我的……”
一眼能望到头的村路上荒草蔓生,坍塌的房屋下,堆满了红紫色的喇叭花。
陈厌放马在一旁吃草,自己盯着大咸水海遗落物的方位,缓步前行。
突然出现的妖物,一路将自己引到遗落物所在的地点。
用脚指头想,这件事都透露着诡异。
可跟被踢出演义序列相比,所有风险都值得冒。
陈厌抬头望了眼天,诡异的红光已被驱散。
飘荡在高空的横断龙脉变得清晰异常,鳞甲毕现。
“那一天,挂在西方的长庚星突然亮得吓人!
然后开始打仗!然后……我婆娘就疯了!
疯的厉害!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男人自下了树,也跟上来,追着陈厌解释。
陈厌看他一眼,“太白经天,天下革,民更王。”
乱世之前,太白金星往往都会显现异象。
“你信我了?
你信我就好,我婆娘是个好人,都是那长庚星在作怪,你要杀,就去杀它。
我那娘子生得俊俏,那天我在河上打鱼,她从水里钻出来,向我问路…我就晓得她是妖怪。
可那也没什么…她人是好的……”
男人絮絮叨叨,疯言疯语。
陈厌听进了耳朵里,能在这怪异村落中活下来,是有些不寻常傍身的。
“你婆娘什么妖怪变的?”
“呸!你婆娘才是妖怪!”
脚步停下,前方是两扇紧锁的黑色院门,还有褪色泛白的“积善人家”。
就是这里。
看用青砖砌成的院墙,跟其他人家相比,这户在村里大小也算是个地主。
见陈厌直挺挺向前走,男人混沌的双眼突然变得异常清醒。
他抢步挡到门前,张开双臂大吼道:“不能进!妖怪会吃了你!不……”
他眼前突然一黑,陈厌抬脚往墙上一蹬,纵身借力,从墙头翻了过去。
“不…能进……”
男人看着空荡出来的视线,神情一滞,缓缓颓然坐地。
眼前繁花烂漫,马儿悠然吃草。
忽然,他抬手一指远处,又嘿嘿开始傻笑。
“妖怪…妖怪……”
路口,拄着拐杖的无头老者静默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