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背嵬军为了不暴露身份,不光卸了甲胄,就连兵器都没拿。
饶是如此,光凭娴熟的马术,加上突袭之势,一番奔行下。
官道大乱,护卫官兵首尾不能相护,纪、冯几人对视一眼。
见目的达到,毫不犹豫,从两翼分散冲入山林,隐匿踪迹。
陈厌赤手空拳,策马向前驰骋,寻常步卒见状早已避开。
但岳家军将士身经百战、训练有素。
二十余人悍然不惧,立刻分列两阵,手持长枪,护持于车前。
还有三丈,陈厌勒缰,赤马嘶鸣如龙,毫无预兆原地停下,马躯横侧成墙。
噌!马匹的动作令众士兵大惊,寻常马匹在狂奔时,断然无法如此果断利落地急刹,但他们手中的长枪已往上刺出,柄密如林,摩擦生风,赫然扑空。
陈厌速度如同鬼魅,腰身骤然侧弯前探,手臂搅动如黑蟒,修长的手掌啪地抓住一杆枪柄。
巨力拉扯,空手夺白刃!
被夺取兵刃的军士砰地趴在地上,阵列撕开一道豁口。
陈厌冷漠不语,手中大枪左右狂荡似绳,砰砰砰,眨眼间,十数人被掀翻倒地。
赤马趁机纵跃,轰一声落在众士卒身后空地,长枪直指万俟卨首级!
“吴统领!”
万俟卨脸色青白,撕心裂肺的呼叫声像走音的箜篌,尖锐刺耳。
他一脚落在美妇小腹上,将其蹬得蜷缩倒地,冷汗涔涔。
随即屁滚尿流,连滚带爬藏回车厢。
刺啦!
枪刃横切,车帘哗啦坠落。
万俟卨战战兢兢缩在角落,怀中紧抱着一长条黑匣,白色衣衫湿了大片。
陈厌双目锃亮,圣旨!
“好汉饶……”
长枪刺入车内,微微一震,乓一声将万俟卨敲晕,立刻下马。
【圣旨·真龙气缠绕,妖邪辟易!】
陈厌关上木匣,顺手将万俟卨拽出车厢,纵身跃至鞍上。
来敌马术之娴熟,全然不似山贼之流的乌合之众。
吴彻正狐疑,听到后方呼救,陡然策马回转。
只见一匹棕红大马驮着万俟卨正要向远处奔逃。
他瞬间暴怒起惧,万俟卨当朝一品,又是奉旨钦差。
倘若有半点损失,那当真是天塌下来了,不管不顾一扯马鬃奔驰追赶。
黄马如电,烂银刀锋如幕,对准马背竖斩!
当!陈厌肩扛长枪,枪柄倏地往后斜滑,挡住长刀。
后脑勺长眼睛了!
吴彻刹那失神,陈厌身躯旋扭,手中的长枪急速砸落。
当当当!
狂风骤雨,吴彻眼花缭乱,汗如雨下,只能被动防御。
【已为敌我双方添加雷引】
陈厌忽然收招,吴彻觅到一丝喘息,正要挥刀追杀。
只感觉空气中有一团雷电爆炸,电花抹在他肩头,半个身躯酥麻,轰然坠落下马。
【反击完成,己方雷引已消耗】
吴彻奋力昂身向前望去,来人已经消失在猩红夜色之中。
……
苍茫山间,黑枣树下,妖马因为外形太过显眼,被陈厌拴在这里。
一道道人影正朝此汇集,这是他们事前约好的碰头地。
停下后,众人一言不发,只用目光交流。
“吁!”
陈厌勒马,纪元等人眸间一喜,纷纷围了过来。
“绑起来,蒙上眼睛。”
陈厌反手将万俟卨扔到地上,当众人下了马,他取出木匣内的圣旨,快速阅读。
暗金锦缎上,有门下省与政事堂的签章,还加盖着皇帝玉玺,真品无疑。
“……传令张宪、董先、牛皋三将,分别护送百姓前往夔州路、荆湖北路、荆湖南路,与当地州府协议安置百姓南归。淮河防务,暂交前军副统制王俊处理。即刻启行,不得有误……”
陈厌喃喃自语,眉头轻锁,暗自琢磨圣旨内容,起码察觉到两处猫腻。
第一,让张宪三人分别前往不同路,明显有分兵削弱其实力的嫌疑;
第二,这圣旨跟本章节的事件任务有冲突。
倘若真按这份旨意来办,让王俊统筹淮河防务,那淮河依旧是由岳家军把持。
唯一的解释,是这万俟卨还藏有其他密旨。
陈厌下马,将圣旨一一向众人展示,不认字的,由旁人代传内容。
看过后都面面相觑,这旨意乍一读上去并没什么不妥。
只是让王俊这副统制掌管如此紧要关隘,有些欠考虑。
毕竟王俊的才干,在岳家军众将中只能算平庸。
陈厌将圣旨放回匣内,观察众人神色,心道不出所料。
平平无常才暗藏机锋,就算是张宪三人,也无法对这圣旨提起防备。
即使有所怀疑,现实也会逼他们撤兵。
陈厌看过,这次运来的几十车粮食,供给军士尚且不够,更何况发放百姓?
这是软硬刀子齐上,断掉粮草,令他们做不得半点拖延。
此处离官道不远,其余背嵬军也在马不停蹄南下,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仔细搜过万俟卨的身,只摸出几百两银票,既然如此,密旨应该是口谕。
陈厌平静道:“弄醒他。”
纪元砰一脚踹过去,“诶呦~”万俟卨哼唧一声,脸色煞白,蜷着肚子从昏厥中转醒。
见眼前一抹漆黑,惊痛之下,他明白自己是被绑票了。
在陈厌的示意下,众人立刻操着凶狠的调子,用家乡的方言土话破口呵骂。
万俟卨的神经紧绷在弦上,他活了这五十多年,自少年中举,便一路官运亨通。
养尊处优数十载,何曾遭遇过此等情景?
一时间,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的本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忽地有人说,要将他裆中行货割下来喂狗。
万俟卨慌忙出声:“各位英雄好汉…在下也曾在衙门里做过几年小吏,存了一些家私。
倘若各位英雄不嫌,在下愿倾囊相赠,只求各位饶在下一条性命……”
“小吏,你这一品大员若是小吏,那天下当官儿的就不用混了!”
陈厌蹲下身,用手掐住他的喉咙,粗着嗓子低吼。
万俟卨听这些人竟认识他,霎时更为慌张。
“英雄饶命!在下口不择言,还望恕罪!银钱…你们要多少,在下给多少!”
“银子要!你的命也要!”
众人怪笑,如同鬼嚎。
“英雄,在下到底何时得罪过各位啊!”
陈厌冷喝:“你这狗贼,兴风作浪几十年,不知有多少忠良死于你手!今日我黑风山百余名兄弟,便要替天行道!”
“英雄明鉴!在下为官本分,历来与同僚和睦,绝不曾陷害过忠良!”
“哦?”陈厌戏谑一笑,“可从你这狗贼身上搜出来的黄绸子上明白写着,你要将岳家军中的几位将军骗离淮水,暗中残害!岳家军中的兄弟个个都是好汉子,你这还不是陷害忠良?”
“何来此言!看错了…英雄看错了,上面绝无此言……”
万俟卨一喊,声音中透着心虚。
冯善水等人再清楚不过,万俟卨的与岳飞明里暗里不对付。
说不准这次放弃北伐,他就在其间出了不少力气。
这时合起伙来戏弄他,倒也感觉快意。
可突然听到陈厌如此一问,再加上万俟卨这般反应,立刻笑容一敛,杀意腾腾。
怪不得陈厌要冒如此大风险劫取圣旨,其中竟还藏着其他弯弯绕!
“还不老实?”
陈厌掐住他的下颌,啪地掰断他一根手指。
十指连心,万俟卨钻心地疼,但又喊不出来,只能硬生生忍着。
世间酷刑莫过于此。
陈厌毫不留情,刚掰断拇指,又将其食指捏在手里。
“我…说…说……”
“若老实交代,留你一条狗命。”
万俟卨只感觉抬眼之间,死去活来。
陈厌放开手,他老泪纵横,打了半天摆子,颤声道:“我…从未想过要谋害岳家军将士……”
“嗯?”
听到冷哼,万俟卨身体一僵,不敢再停顿,忙不迭回复:“的确有人要害几位将军!但绝不是在下,在下只是个传话的。是秦丞相…对,是秦桧!”
“怎么害?”
“分散各军统领,剥夺兵权,罗织罪名,逮捕下狱……”
“直娘贼!”
陈厌身后群情激奋,有人忍不住破口大骂。
“岳家军为国出生入死!为何如此歹毒心肠!”
万俟卨苍白辩驳,“是秦…秦老狗的主意啊!是他要陷害忠良,在下可是百般劝阻啊!”
“你倒是择得干净。”
陈厌冷笑,心中暗道,万俟卨、秦桧固然奸佞,但圣旨上盖的可不是他们的印。
“那你们打算如何处置岳元帅!”
“这…岳元帅功高盖世,自然没人敢动他……”
冯善水嘿一声笑了出来,“底下的人全获了罪,这当头头的竟然能幸免于难,奇哉怪哉。”
众人还要问话,却被陈厌抬手制止,“你现在查一百个数,老实数完了,就放你走。”
“是!是!”万俟卨如临大赦,“一,二,三…二十……”
渐渐听到旁边没了动静,他停了下来,试探着喊道:“英雄?好汉?”
“他娘的,偷懒儿!”
砰!陈厌一拳将他撂倒,众人立刻气势汹汹围上来,要将其斩杀。
“住手。”
“将军!此人如此狠辣,竟要将我们岳家军置于死地,留他何用!”
“杀了他有什么用?”
众人被噎了一下,不再说话。
陈厌暗道,现在张宪等人驻扎淮水,天高皇帝远,又刚立下大功。
朝廷还不敢直接与其撕破脸,只能用折中之计,将其诓回江南,再设法铲除。
要是传旨钦差眼下死在这里,张宪他们难辞其咎,正好给临安递上一把刀子。
当务之急,是设法让淮水众将也知晓圣旨背后的阴谋,才有机会扭转乾坤。
他们这几个人说不行,今晚之事绝对不能让外界得到半点风声。
得万俟卨说,但在这里开让他口容易,可到了营寨,就有难度了。
陈厌取出勾魂符,在万俟卨头上一拍。
“捕获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