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过,吹散密林之中久久不去的腥气,又是新的清晨,猎户小院的废墟之上,朝阳初升。
这景象宁静中带着些许残破的美感,仿佛这里原本就该是这个模样。
然而不远处,一坨破烂的皮肉废料,破坏了所有的气氛,使得场中一切瞬间便阴森起来。
就在那仲年倒毙之处的三丈开外,此时有两男一女正一脸惊恐地盯着眼前情形,他们在犹豫是否上前仔细探查。
“师兄......我们还是走吧......”
那女子用袖口捂着口鼻,眼皮一阵狂跳,另一只手扯住了身边男子的衣襟。
男子咬了咬牙,没有理会女子,转身在树林中寻来一条长棍,向着仲年那形态诡异的残骸,一步一步缓缓挪去。
“师妹,咱们还是......先看看再说......不然,没法跟老东西交代......”
这时,另一位男子开口,他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颤抖和沙哑。
他们也不想来这里,但他们的师父并不是一个通情达理,体谅弟子的人。
他们的师父正是奎牢,腥手狂刀,三重之境小刀宗,仲年的师父!
他们原本以为此次前来可能会有一场苦战,毕竟能杀了仲年并毁去宝刀的人,实力定然不可小觑,不过他们三人也皆是入门刀修,倒也未必会怕了对手。
可眼前的场面是他们没想到的。
此时,那位师兄用长棍挑了几下地面上的那一滩人形......
“啊!”
女子看见了仲年那张完整却干瘪的脸,没忍住叫出声来。
那手持长棍的男子,突然狠狠一握,长棍瞬间爆碎。
林间鸟兽受了惊吓,哗啦啦一阵骚乱。
“我们逃吧,跟在那老东西后面,干那些见不得光的烂事,迟早也是这个下场!”
男子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师弟师妹。
三人沉默了几息,随后一同转身,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他们要去乌海镇,在那里,就算被奎牢发现,也不敢轻易出手抓他们。
因为乌海镇中,有枯岩城派来维持秩序的枯岩卫。
......
“三个废物,迟迟不归,莫非真被人给宰了?”
此刻,悬崖木屋中,奎牢饮着茶,眼睛微微眯起,口中嘀咕着。
旁边侍奉着的另外三位弟子,则是大气不敢喘,生怕惹的师尊不快。
奎牢瞥了他们一眼,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随后向屋外走去。
“你们三个给我老实修行,别天天想着出去招摇。”
脚步迈出房门时,他头也不回,只是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便大步离开。
剩下的三位弟子依旧不言不语,甚至连微微躬身的姿势,都不敢改变分毫。
直到半炷香后。
“我......我受不了了......”
其中一位女弟子,在这压抑的氛围中,终于是再也绷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师妹!赶紧停下,你不要命了吗?”
旁边男子连忙扑上去,用自己的袖口粗暴地将女子的眼泪擦去。
这便是奎牢弟子的生存气氛,也只有仲年这样一无所知的蠢货,才会向往加入其中。
......
在通往那乌海镇的道路之上,许惑和阿沐并肩而行。
这是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但已经是许惑来到这里以来,见过的最平整的道路。
此时正值晌午,林间点点光斑照耀,使得山泉更清,草木更翠。
此处的风依旧带着海洋的咸腥,但远不及那海边的浓重。
想到海边,他便想起那些呆头呆脑,但淳朴可亲的海民,想到小佶。
希望他们将来一切都好。
“所以,天槐不仅仅是一味灭绝了的神药,还是一个国名?”
此时,阿沐疑惑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许惑的走神。
“可能是巧合吧,毕竟,天槐国太小,连【东遗全图】上都找不到。”
许惑收回了思绪,回到了与阿沐的聊天中。
他转头看去,只见阳光洒在女子有些瘦削的俏脸上,似乎将那眉间的愁绪也蒸发而去。
也不知道阿沐是真的心怀宽广,还是善于隐藏自己的心声。
“家乡啊......”
阿沐喃喃自语,听孙婆婆说过,爹并不是海稍村人,至于究竟来自何方,谁也不知道。
但对于她自己,海稍村便是故乡。
看了看许惑,阿沐心中感叹,自己二人,一个不知故乡在何方,一个知道,却再也不想回了。
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了吧。
咕噜噜——
阿沐尴尬地摸了摸肚子,随后便从腰间包裹中取出两个硬邦邦的馒头,分给许惑一个。
许惑见状,摇了摇头,也不说话,转身进了密林。
半炷香时间不到,他就拎着两只野兔走出林子,看得一旁的阿沐目瞪口呆。
“我带了火石和火镰!”
......
一阵忙活,在美美地吃过一顿烤肉之后,二人再次动身。
他们并没有直接前往乌海镇,而是寻了一处干净的山洞,阿沐要在此尝试为许惑治疗。
若是能使许惑的外观改善一些,再去乌海镇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定能省去不少麻烦。
在山洞中坐定,阿沐又开始在她腰间那精巧的包裹中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便取出一个小盒子,以及从张本藻药田中搜刮的一部分草药。
许惑好奇地看着,阿沐这小包裹看起来不大,但她每次伸手进去,都能翻找出不一样的玩意儿,跟变戏法儿似的。
仔细观察了很久,许惑才明白,阿沐本就瘦削,故而在服饰的遮掩下,才更显得包裹不起眼,但其实里面被分隔出了很多夹层,整体分量应该不轻。
终于,当阿沐再次从包裹中取出一个半张手掌大小的银质小锅,许惑都愣住了。
“许大哥,我先煎药,你先休息一会儿。”
阿沐离开山洞,去找干净的山泉打水,准备尝试制作治疗邪毒的药物。
许惑则原地盘坐,一边运行起猎者的功法,一边在脑海中仔细回忆之前传法的经过。
“那个声音,冥主,究竟是谁?又为何传我这奇异的功法?”
体内血煞雾气源源不断地蒸腾着,而那蓝金色的堤岸,也开始散发幽幽的光芒。
许惑觉得自己若是就这样不停修行,很快就能达到第二重境界,破咒师。
“可我对于修行世界,几乎什么都不懂,那赤竭的记忆里,也只有关于血祟一脉的修行知识。”
正当许惑疑惑时,那如同另一个自己,有些懦弱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你能否听我说话?”
那声音中依旧带着些哭腔,仿佛一个茫然无措的孩子。
“可以。”
许惑的意识,在识海中四下张望,一边回答,一边寻找着对方的位置。
“你真的......是许惑?可,可我又是谁呢?”
那声音中带着迷茫与恐惧。
许惑意识一愣,它终于发现自己不是自己了吗?那么将来,也许不会再与自己争执身份的问题。
“你怎么突然明白了?”
“冥主说,你是许惑,而我,只是个意外。”
那声音情绪复杂,许惑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虽然它并不是自己,但它确实拥有了自己的情感,尤其是对于父母亲人家乡的情感。
所以对于它此刻的迷茫与痛苦,尤其是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许惑能够感同身受。
这一次,没用许惑念【清心经】,那声音自己便沉寂了下去,它真的消沉了。
对于这一切,许惑也不知该表达什么,无论对方是谁,无论自己对其感受有多么理解,但他绝不会有丝毫让步。
唯一令许惑的意识体不解的是,自己的识海并不复杂,虽然有无法理解的血海,和冥主口中所言的【天道护神符】,但如果想要藏起一个意识体,还是不容易的。
“莫非......是在那血海之中?”
许惑疑惑之中,便利用猎者的功法,操控意识体向着血海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