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下的落地窗前,坐着那个今天戏耍了警校四人组的无良前辈。
二叶亭枫随意地靠在沙发上,长腿舒展,丝毫不见被江户川乱步的零食和太宰治的游戏设备侵占空间的局促感。
但大约是因为室内没有开灯的缘故,诸伏景光竟然从二叶亭枫身上感到了一种若有似无的孤寂和落寞。
这一幕若是放在影视作品里,大约就是关键人物要阐述苦衷的反转时刻。
......不,清醒一点。
这次可不要再被二叶亭前辈的花言巧语骗到了啊!
为了警醒自己,诸伏景光再次低头看向了自己手臂上的创口贴,那下面藏着一个针孔。
只需要一点点的麻醉剂和葡萄糖溶液,就能把Zero吓成那个样子......
诸伏景光回想起那个叫作太宰治的孩子绘声绘色的场景复述,暗自握拳,坚定了想法。
二叶亭前辈,值得警惕。
然而令包括诸伏景光在内的警校四人意外的是,二叶亭枫并没有对横滨这些事进行解释的打算。
他只是淡然地讲起了一个可能会让大多数小孩子都没有耐心听下去的故事开头。
“我认识一个出生在孤儿院的人。
他从小就比其他孩子长得更符合人类社会的主流审美观,也因此总是会得到一些他不曾预料到的东西。
院长偶尔的一句夸赞,义工偷偷给的一颗糖,领养者更多的审视打量。
自然,还有来自其他孩子们的‘礼物’。”
娓娓道来的故事并没有被在场的其他人打断。
无论是浑身警惕的降谷零、诸伏景光、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还是已经把耳朵竖起来的江户川乱步、太宰治和中原中也。
因为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
谁都知道,二叶亭枫不可能会在发生今天那些事情之后就贸贸然地讲一个不着边际、毫不相干的故事。
所以,在愈发安静到只闻呼吸的房间内,二叶亭枫讲述的声音更清晰了几分。
“孩子们的言行往往更加发自本心。
被打翻的餐盘,被冷水淋湿的床铺,被栽赃偷东西的诬陷,还有很多渐渐变成了真实的流言。
‘他长得瘦小不是吃得少,他可没有像他长得那样乖巧,他经常抢我们的饭吃!’
‘那就是个不爱说话的哑巴,他还爱咬人,上次我只是想和他说话,就差点被他咬了!’
‘先生夫人,你们可不要收养他,听说他是因为有遗传病,才被丢弃到这里的。’”
二叶亭枫在提起后面那些孩子话时,没有刻意地伪装出孩子的声调和口吻,而是继续用着成年人的低沉嗓音,平淡地念出了每一个字。
但这却让人愈发在意那独属于孩童的天真残忍。
萩原研二的眼中已经流露出了不知该如何表达、也不愿意冒犯僭越的同情,松田阵平则是瞥过了头去,紧皱着眉,不知想起了什么。
“为了生存,他渐渐习惯了周围人愈发莫名的恶意,却怎么也习惯不了每天都饿着肚子,睡在冰凉地板上的感觉。
于是他逃了,从孤儿院逃到了当时唯一能够接纳他的里世界,他加入了一个势力很大的犯罪组织。
从此,他开始以成为一名杀手为目标,训练虽然很残酷,但是他很开心。
因为他终于可以吃饱饭了。”
降谷零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二叶亭枫,而诸伏景光则是早已把头低了下去,只觉得这个故事太过苦涩。
“他加入组织时年纪还太小,表现出的潜力也还算尚可,所以依照组织的规定,他拥有了一名成年的监护成员。
唔,就将这名监护成员称为‘奇怪先生’好了。
因为对于那个致力于成为杀手的犯罪组织少年来说,奇怪先生经常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听到这里,江户川乱步停下了轻轻咀嚼薯片的动作,而太宰治也不由自主地歪了歪脑袋,眨了眨眼睛。
中原中也倒是依旧听得认真。
“奇怪先生很喜欢抢走少年的功劳,不愿意给少年实战杀人的机会。
他用的理由有时候很合理,有时候却能被少年察觉到些许逻辑漏洞。
对于监护成员来说,这是在给他自己找麻烦,因为这意味着他无法尽早地训练好被监护成员。
一旦被监护成员因为实战不足而在任务中失手,那么监护成员也会受到惩罚。
但好在奇怪先生总是在出任务后请少年吃饭,少年很喜欢食物,所以少年也没有揭穿过奇怪先生。
而这也不仅仅是奇怪先生唯一奇怪的地方。
犯罪组织的成员是不会休假的,节日对他们而言没有意义,但奇怪先生却很重视节日。
他总是不会忘记给少年赠送圣诞礼物和新年礼物,哪怕奇怪先生总是得不到回礼的。”
警校四人和中原中也的神情或专注或怅惘,带着一种欲言又止的悲伤,仿佛都已经沉浸在了故事里。
这一幕落在江户川乱步的眼里,让他没忍住摇了摇头。
而太宰治的鸢色双眼里却流露出了兴奋的闪光,崇拜地看向继续讲故事的二叶亭枫。
“生长在孤儿院的少年很坦然地接受了每一份礼物,也愈发满意奇怪先生作为他的监护成员。
因为他给少年的点心都很好吃,衣物围巾都很保暖,那些据说是全日本的孩子都在使用的课本,也还算有趣。
就这样过去了两三年,少年已经完全习惯了监护成员的存在。
甚至出于某种未知的心理,少年决定在新的一年里,为奇怪先生准备一份新年礼物的回礼。
然而在新年前的一天,奇怪先生让少年背下了一串很长的数字。
他说他要出差了,等少年解开这串数字谜题的时候,就是他回来的时候。
少年一如往常地和奇怪先生道了别。
然后第二天,少年看到了奇怪先生在干涸血液中的冰冷僵硬的身体。”
清寒的月光浸润着一室的沉默。
二叶亭枫似乎也有意地让这沉默更长了几分。
良久,他才继续说道:
“他们说,奇怪先生背叛了组织,少年也因此受了牵连。
在刑讯室里,少年在药物和鞭打的疼痛中,解开了那串数字谜题。
到了新年,少年带着被包扎好的一身伤,到了东京的一家银行,取出了被寄存在保险柜里的一个U盘。
于是少年知道了,奇怪先生是一名来自日本警察厅的公安警察。”
听着明显来自警校四人的不平稳呼吸声,江户川乱步无聊地晃了晃脚,更加专注地嚼嚼薯片。
太宰治轻轻地“哇”了一声。
眼眶湿润的中原中也听到了这声“哇”,觉得太宰治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