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尔感受到了耳垂处的触感,他下意识偏了偏头,还以为只是碰到了尤安的脸颊。
他没什么能给尤安带走的,艾瑞尔只将自己研究多年的古籍和图腾都给了尤安。
离开虫族后,尤安的处境会更加困难。炁族和翼族的战争一触即发,尤安回去后或许就要面临大规模的战斗和追杀。
艾瑞尔首次对尤安空白的未来感到厌烦,如果他能够看到尤安的未来,他或许能想办法保全尤安。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他推出去。
艾瑞尔手掌摸索着捧住尤安的脸颊,他开口道:“尤安,记得我说过什么吗?我以后会去炁族看你。你要活着,知道吗?想办法活下去。”
尤安眼眶微红,艾瑞尔看不见他的表情,倒是能让他肆无忌惮地去看艾瑞尔的面孔。
他仰头把自己眼中的酸涩全咽下去,声音却是平稳如故,“好。”
艾瑞尔走到自己的书桌前,他将里面的一副面具拿了出来。那副面具上的图腾他雕刻了将近半年之久,现在终于成型。
“尤安,面具上的雪族图腾会保佑你。”艾瑞尔将面具交到了尤安手上,他脸上有了倨傲的神色,“我也会。”
尤安接过面具,这副面具的大小刚刚好,遮住了他脸上的全部面容,只露出一双幽深的绿瞳。
他终于脸上露出了笑意,“这是王上为我雕刻的吗?”
艾瑞尔很自得,他就算没有眼睛也能将东西雕刻得有模有样,他毫不谦虚道:“当然了,本王雕刻这些东西简直是轻轻松松。”
尤安立刻又送上一波吹捧,他夸赞道:“王上真厉害,王上是全虫族最厉害的雄虫!”
“哎呀,本王也就一般厉害。”艾瑞尔故作矜持地摆了下手,唇角却显而易见地快翘到天上去了,“你再努力几十年,也能和本王差不多。”
尤安笑而不语。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面具,指尖细细抚摸着上面雕刻出的花纹。
这是艾瑞尔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也是最后一个。
尤安之后没有再表现出抑郁阴沉的情绪,他收拾好东西,把面具细心地塞进自己包裹的最里面,最后在艾瑞尔定好的日子离开了雪族。
艾瑞尔没有去送他。
这本来就不是一件能惊动其他虫的事情,艾瑞尔私下将尤安提前送走,已经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好的两全之策。
裴朔月趴在窗台边,他转头去看艾瑞尔的表情,艾瑞尔也在看雪,那些飘扬的白雪下落,像以往一样的平常。
裴朔月知道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他空白的双目显露出他实际上漆黑一片的视野。
但他依旧在努力看着外面的场景。
在看什么?裴朔月在窗台趴了几秒,艾瑞尔离得这么远,连尤安的影子都看不到。
裴朔月静看着那些雪花落下,在整理信息间突然起身朝房间外走了出去。
他在这几幅场景当中,已经认出了尤安的身份。他们之前在雪族遇到的那只“雌虫”,就是现在的尤安。
几万年过去了,尤安依旧活着。活在雪族,活在虫族。
他没有听艾瑞尔的话离开。
为什么?
按照当年的事态发展,尤安不会突然转变想法留下来。艾瑞尔给他做了保证,尤安就算是心里不愿意,但鉴于形势还是离开了。
但他现在依旧在虫族。
裴朔月沿着王宫的走廊往前走,这条没有尽头的走廊依旧找不到方向,裴朔月只能顺着尤安之前的踪迹来寻找他的位置。
周围的场景也随之慢慢变化,裴朔月眼见着前方的走廊扭曲变形,最后骤然转为空白。
天空中的小雪停了下来,寒风凛冽刺骨。
四周白茫茫的雪景占据了裴朔月的全部视野,裴朔月愣了几秒,转头在不远处看到了尤安的身影。
尤安在几只雪族虫的护卫下准备离开。他裹着黑袍站在门口等了将近一个小时,肩头的雪都堆了厚厚一层。
前方还是没有一只虫将来的痕迹。
“尤安小王子,再不走来不及了。”旁边的侍卫朝他低声道。
尤安转眸看向身旁的雕像,那尊雪族王的雕像面带浅淡笑意,他捧着神书看向下方,似乎也在向尤安做某种道别。
“以此纪念吾王艾瑞尔——尤安记”
尤安盯着雕像上的虫文上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当前所在的位置,“走吧。”
他将这尊雕像留于此处,以此证明自己存在的痕迹。
即使他日后不在虫族,尤安也要让这尊雕像将伫立在雪族的正中央。艾瑞尔但凡感知到这尊雕像,便会记起他。
这是尤安最后的一点算计。
他在几只雪族虫的带领下往前走。艾瑞尔提前和尤安的种族商量好了,他们在极北之地的最南边会合,随后跨过边境线离开。
尤安裹紧身上的黑袍,这身衣袍主要用来遮掩气息,帮助尤安躲过外面的搜查。
裴朔月跟在尤安身后,雪族虫的数量本就稀少,一路上他都没有看到其余的雪族虫活动。
尤安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他虽然从艾瑞尔身上得到了一点御寒的能力,但眼眶还是被外在的冰雪和低温冻得几乎睁不开。
他看到了在终点处等待他的物种。那些物种皮肤黝黑,他们身后拖着极长的尖刺,近有两三米长的翅翼上长满了锋利羽毛。
见到尤安,他们脸上有了嘲讽的笑意。
周围的寒风愈加猛烈,尤安在模糊的视野中脚步逐渐缓慢了下来。他身形一顿,抱着自己的包裹调头就往后跑。
那几只雪族虫早有准备,他们的精神力绕住尤安的脚腕,尤安脚步不稳,猛地栽倒到了地上。
“放开我!你们这群叛徒!”尤安斩断脚上缠绕的精神力,他在雪地里踉跄着爬起身,那几只翼族便把他踹翻到旁边。
他们抓住尤安头发,暴力地把他往后拖拽,“小王子,雪族王把你卖给我们了。你说我们要怎么弄死你?”
尤安死死抓住旁边的碎石,他指甲都抓得崩裂,鲜血染红了雪地上的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