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拉拉未再说话,他呼吸平缓,像是早在蒙头的那一瞬间就进入了睡眠。
狄拉拉也不在意,他敛下眼眸,手掌按在了泰拉拉小腹下面,那些慢慢升起的温度隔着薄衫盖住了泰拉拉底下浅显的伤疤。
“泰拉拉,晚安。”
泰拉拉没有回应,他在看不清的黑暗中掀起眼皮,异瞳里带着难以窥看的平静与默然。
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狄拉拉在这之后完全接替了泰拉拉的工作,也顺带着霸占了首领的宝座。
泰拉拉在纸张上记下了他接下来几天的打算,除了九月二十七他要去N9荒星清缴异兽,从二十八到三十号一直都是他的休息日。
狄拉拉见状随意指派了手下的某个荒星主去N9荒星替他执行任务,将二十七号也变成了自己的休息日。
泰拉拉在桌角旁剪树叶,他将那些干枯的树叶慢慢剪成不同的形状,又百无聊赖地拼凑起来。
“偷懒啊你,刚上任就偷懒。”泰拉拉未看旁边,声音却意有所指地响起来。
狄拉拉把盖在自己纸张上的树叶拨到一边,他开口道:“N9荒星上的异兽潮并无威胁,这些小波动让荒星主去就行,我为什么要亲自去?”
泰拉拉剪好树叶手一挥,那片树叶便又落在了狄拉拉面前的纸张上,“不去看看怎么知道是小波动?谨小慎微才是王道。”
“我看着你不让你逃跑也是王道。”狄拉拉见泰拉拉歪着身体靠桌子,将他桌上的纸张全挤着往下掉,不由得冷下了脸,“泰拉拉,坐端正。”
泰拉拉不情不愿地调整了坐姿,他背挺直,拿着剪刀继续剪树叶,“你说了算。”
狄拉拉盯着泰拉拉看了一会儿,他踩住泰拉拉双脚间的绳索,突然开口问道:“泰拉拉,你今天挺正常啊,呜呜呢?”
泰拉拉:“……”
泰拉拉放下了手中的剪刀,他回头朝狄拉拉扯起笑容,“呜呜,我这样你就会放了我吗?”
“想什么呢。”狄拉拉也笑,他踢开绳索,很是心情愉悦道,“当然不会了。”
泰拉拉:“……”
午后狄拉拉闲来无事与泰拉拉下了一盘棋,远古时期还没有像样的棋盘与棋子,他们便在林中自己画了线条来布局。
泰拉拉画圆圈,狄拉拉打小勾。
没有太大的思考空间,却是下了一个下午。狄拉拉对泰拉拉的心思了如指掌,泰拉拉下一步,他便拦一步,硬生生将整个棋面扩大了四五倍不止。
泰拉拉好几次动作停顿,他思索了很久,才拿着树枝继续往地上画圈。
狄拉拉却是没有犹豫,在泰拉拉画完之后,他立刻在他的圆圈下面打了勾,死死堵住了泰拉拉棋子连成的道路。
泰拉拉坐在岸边的巨石旁,时间流逝而过,将地上密密麻麻的图案都笼罩进逐渐昏暗的天色当中。
他重新扫视了一圈儿地上的图案,扔掉了手上的树枝,“输了。”
“输给我很正常。”狄拉拉拍了拍手掌,他站起身,舒展了一番自己略显酸痛的身体,“毕竟你十八,等你到了我这个层次,说不定还能赢我一次。”
泰拉拉双手撑在巨石上,他闻言挑眉,“真的?什么时候?”
“哼。”狄拉拉看着泰拉拉比他要瘦削了几分的身形,随意地按了下他的脑袋,“你做梦的时候。”
泰拉拉:“……”
离开时他们将地上的图案与线条全部抹去,整个地面平整落灰,与之前无异。荒星上异兽成群,狄拉拉有意掩埋了他们可能暴露的气息。
泰拉拉接下来的几天都在房间里面躺平。狄拉拉翻弄纸张,他在看到上面着重做了标记的日期后,突然开口问泰拉拉道:“泰拉拉,你诞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泰拉拉翘着腿躺在床上翻古籍,他想也不想便开口道:“要雨伞,后面几天有雨。”
狄拉拉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什么颜色的?”
泰拉拉翻纸的动作停了一瞬,他转眸看向狄拉拉,开口道:“你要送给我吗?”
“当然不是,我就是问问。”狄拉拉冷笑,他说完就继续低头去看纸张上记录的信息。
泰拉拉狐疑地转过头,他继续翻动了几张自己手上的古籍,又听到了狄拉拉的声音。
“什么颜色的?”
狄拉拉没有看向泰拉拉,他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神情认真地仿佛一尊雕像。
泰拉拉笑了声,他扬唇道:“大金色。”
狄拉拉了然点头,他在纸上用笔写下了一些字句,没有再开口说话。
二十七到二十九号这几天的日子都与狄拉拉记忆中一样的平常,没有大事发生,各个荒星都在安全范围内,也并未出现异常。
他在二十九号的晚上特意叮嘱了泰拉拉,“明天不要出去,听懂了?”
泰拉拉晃了晃手上和脚上的绳索,“我都这样了,还怎么出去?”
狄拉拉没有理睬泰拉拉脸上的无辜神色,他坐到泰拉拉身边,开口道:“过了明天我就给你解开。”
泰拉拉弯着眼眸笑,“那你呢?你明天出不出去?”
狄拉拉脸上显露出几分倨傲,他开口道:“我是首领,若有大事,我自然要出去。”
“行吧。”泰拉拉裹住被子,他背对着狄拉拉看向已经有了裂痕的墙壁,声音中的笑意逐渐淡了下去,“明天有雨,记得带伞。”
狄拉拉自然知道这些,他熄了灯躺到床上,临睡着前鼻尖似乎又萦绕上了那股似真似假的香气。
狄拉拉皱眉,他捂住口鼻,感觉有了些不明来历的疲倦……
第二日狄拉拉苏醒时,泰拉拉早已没有了踪迹。
狄拉拉坐在床上头脑晕了一会儿,才蓦然伸手摸到旁边的床单上。那上面冰凉一片,被割开的绳索丢在床铺底下,泰拉拉已经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了。
狄拉拉骤然清醒,他穿上衣袍,目的明确地往b24荒星的位置赶去。
九月三十,b24荒星突现变异物种,多方判定结果为其种类威胁等级极高,暂派泰拉拉前去绞杀。
这是狄拉拉记忆中极为清晰的一件事。突然出现的变异物种打断了泰拉拉的诞生日计划,也差点让他一去不复返。
“其种类威胁等级极高,特派泰拉拉前去。”
泰拉拉的名字刻在虫族最高的石碑上,他象征着绝对的实力与高度,是虫族所有雄虫乃至雌虫的表率。
“……交给泰拉拉首领便可。”
“……前面的虫撤退,由泰拉拉前去支援。”
“荒星危机四伏,除泰拉拉首领外无虫能担此大任……”
“泰拉拉,一切交予你了。”
狄拉拉莫名厌恨,他飞过大量荒星,在靠近b24荒星时便听到了里面爆发的大量能量波动。接二连三的爆炸在荒星表面频频响起,滚滚浓烟直冲云霄。
狄拉拉在天空中飞行。底下的树林燃起大火,荒星的天空却是阴云密布,电光一闪而过,轰隆隆的雷声紧接而来。
快要下雨了。
狄拉拉眼中闪过狠厉之色,他将上空密集的异兽尽数斩杀,俯身朝大火中心飞了过去。
密林中央的土地碎裂,形成深陷的大坑。深坑周围的树木拦腰断了半截,枝干却还在嘶鸣着烧火。
狄拉拉一眼就看到了泰拉拉。
埋在成堆成堆的变异尸体里面,双腿全碎,像个恶鬼一样用手扒着血污和泥土往上攀爬。
狄拉拉的身影停在了半空,他看着那道缓慢挪动的身影,咽喉和心脏感受到了久违的刺痛和不甘。
他落到泰拉拉面前,声音有了颤抖,“……泰拉拉。”
泰拉拉双手的指甲崩裂,他听到声音,抬头往上看。
狄拉拉站在他面前,他身后的天空背景是成堆的乌云和雷电交加。和泰拉拉一样的面容,狄拉拉穿着干净,脸庞成熟凌厉了几分却又不染灰尘。
“是你呀,你怎么来了呀。”泰拉拉扯开嘴角,他白发沾了血和脏,一边的眼角也裂开了大块,血液止不住地往下流。
狄拉拉身体僵了几秒才蹲在泰拉拉面前,他用衣袖擦去泰拉拉脸上的所有难看,喉结动了动,眼中无形间多了猩红的血丝。
“你个蠢东西,我不来你就死了。你就这么不听话是吧?”狄拉拉脸庞皱起来时显得阴狠,他不住地给泰拉拉擦拭脏污,撕下衣角潦草绑住他流血不止的伤口。
泰拉拉疼得眯起眼睛,他仰头看着上空,喃喃道:“我不会死……我能爬回去……”
他的确爬了回去。一只虫从深坑里拖着断腿往外爬,爬的十指破裂失去知觉,爬的失血过多差点死在路上。
谁能救他?无虫救他。
谁来救他?无需虫来救他。
我自救我。
泰拉拉呼吸轻微到几乎不可感知,他掀起眼皮看向天空,灰蒙蒙死气沉沉的一片。几声轰隆的巨响后,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他把脸庞靠在狄拉拉脖颈上,浓密的眼睫上雨珠滴落,“下雨了啊。”
狄拉拉背着泰拉拉走在路上,他踩掉那些湿润的泥土,没有开口说话。
泰拉拉嘶哑地笑了一声,“带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