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风雨散去,天放晴。
言知乐没睡懒觉,起床换了身衣服拉开帘子。
厉正则正在吃早饭,这个比她睡得还晚的人却比她起得还早。
他一改粘人常态,知道她已经起床,却不理她,甚至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还在为夜里的事生气?
言知乐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
他不理她就算了,反正她也不打算主动低头。
这段关系里,她想好了。
前世有些忍气吞声,这辈子不能再被他攥在手心里拿捏。
她要拿回主动权。
桌上还有一个保温饭盒,是言知乐的早饭。
她简单洗漱后走到桌前拎起饭盒,二话不说,转身就朝门口走。
“你干什么去?”
厉正则终于还是没忍住,抬头望向她。
言知乐转过身,语气轻松,“为了不影响彼此的食欲,我准备出去找个地方吃饭,怎么,有问题吗?”
厉正则盯着她看了半天,忍着不跟她计较,“你跟我保证以后不会随便翻窗户,我就原谅你。”
言知乐笑了,果真还是为昨晚的事跟她闹别扭。
但是让她做出保证,这还真是为难她了。
她一向不安分,说不定哪天晚上就又溜出去了。
而从小到大,她习惯了翻窗户。
想让她改变自己保持了十几年的习惯,太难。
“我并没有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我抓到了苏柠,难道不是吗?”
说着,她转过身按下门把手。
病房门打开,门外站着厉家老爷子。
与此同时,厉正则的声音传过来,“你现在是有男人的人,这种事你应该交给你男人处理。”
“厉爷爷。”
言知乐笑着打招呼,“你们聊,我去找我师父吃饭。”
本来还有转机的事情,因为厉老爷子的出现而彻底走入死局。
厉正则看着这个只在第一天知道他住院的时候出现过一次的老爷子,语气淡淡地问:“爷爷有事?”
厉昭关了门走进房间里,自己拉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我听说你这次生病是有人给你下了药?”
厉正则低头吃了口粥,轻笑,“您总是这般后知后觉。”
厉昭的脸黑了黑,“我每天也很忙!”
“所以,您今天来是不太忙?”
爷孙俩一碰面,不怼呛都不正常。
厉昭咬了咬牙,“我就不该来看你!”
“那您慢走,不送。”
“厉正则!”
厉昭气得快要吐血,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停下来,“厉正则,你想取周家姑娘,我如果不同意,你也娶不到!”
“是吗?”厉正则不咸不淡地反问了一句。
病房门从外面推开,言知乐提着饭盒出现在门口。
“我师父不在房间里,我还是回来吃吧。”
她若无其事地走进房间,坐在了厉昭刚才坐的位置上,打开饭盒把里面的饭菜一一掏出来摆在桌上。
厉正则的早饭跟她的一样,但她还是拿着筷子夹了一筷子他碗里的菜,放进嘴里咀嚼几下,评价:“味道还不错!”
知道她只是想缓和气氛,厉正则没跟她抬杠,沉默地吃着碗里的粥,半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厉爷爷吃过早饭了吗?”言知乐偏头看厉昭,语气平淡无奇,“没吃过的话,坐下来吃点。”
厉昭摆摆手,“你们吃吧,我还有事。”
说完,他转身离去。
真是来去匆匆。
等脚步声走远,言知乐这才用筷子敲了敲厉正则的饭碗边缘,“跟你爷爷在闹别扭?”
“我在生你的气!”
厉正则“啪”一下把手里的勺子扔在桌上,瞪着一双眼,很凶很凶地看着言知乐。
言知乐想笑,觉得他有些恃宠而骄了。
她伸手摸摸他放在桌边的手背,调戏的意味十分明显。
“怎么了嘛?怎么生气了?”
她捏着嗓子,声音娇滴滴的,跟这一身中性打扮一点也不符。
让人除了头皮发麻外,还有些恶心。
厉正则抽回手,“周小六,你最近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你别以为我会无限度的纵容你,凡事都有个限度!”
“外面刚下过雪和雨,你都敢翻窗户,我知道你身手好,可万一手滑你掉下去,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你要是有个好歹,你家里人,还有我,你让我们怎么办?”
“周小六,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做事之前能不能慎重地考虑一下?”
今早的菜是青菜豆腐,一清二白。
言知乐夹了块豆腐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听他细数自己的罪状。
厉正则伸手将她碗里的勺子拿过来,顺带舀了她一勺粥,松紧自己嘴里,继续。
“是,你的功夫是不错,可这也不能永远保证你不吃亏。”
“跟我保证你以后坚决不再翻窗户,我就原谅你!”
言知乐捏着筷子的手微顿,“我不觉得我做错什么,也不需要你的原谅。”
厉正则深感无力。
他知道这样很影响他们还没有坚不可摧的感情。
可如果不这样,她就永远不会长记性。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她这么多年一直心存侥幸,觉得不会出事。
可真要那天出了点意外,她后悔都来不及。
今天这事,他不肯妥协。
她也是。
“吃饭吧。”
言知乐不再说话,沉默着结束了一顿早饭。
之后她再次出了门,去楼下找裴公。
厉正则望着她的背影,“中午记得回来吃饭,不许在外面待太久。”
言知乐抬手背对着他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替他关了门,哼着小曲儿渐渐远去。
常山推门进来。
“少爷,陈默青原名言默青,是周小姐母亲的哥哥,三十三年前,陈默青的妻子舒兰意外坠楼后,陈默青便跟言家断绝了关系,改随母姓。”
厉正则点点头,难怪,三十多年前还没他呢。
那个时候,网络还不发达,一个人改名后,可以很轻松就抹去过往经历。
他之前有件事需要陈默青帮忙,特意调查过他,但却没有查到他居然有这样的背景。
看来这里面还有周家的一份功劳。
周家涉足互联网比较早,又善于创新和招揽人才,在信息技术方面国内没有任何一家企业能够比拟。
所以对于言知乐的黑客身份,厉正则一点也不奇怪。
常山继续把自己调查的事情一一汇报。
“周小姐申请了除夕上午十点的私人航线,她希望陈默青能跟他一起回家。”
“还有,陈默青有个妻弟叫舒俊,当年欠了一笔巨额赌债。”
“陈默青跟对方做了一笔交易,五年的时间把钱全部还上且支付高达赌债金额四分之一的利息,对方这才放了舒俊。”
“陈默青随后便把舒俊送出了国,这些年舒俊在国外的一切开销全都是陈默青给的。”
“但最近,舒俊不知道从哪儿得到消息,当年他姐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言家老爷子从楼顶推下去的。”
“舒俊这些年在国外接触的都是地痞流氓和混混,这些人给钱就什么事都能办的出来。”
“舒俊三十多年没回国,这次回来带了十个人,扬言要给他姐报仇。”
厉正则饭后没回床上躺着,主要是没人陪着,他躺在那儿浑身不舒服。
他坐在椅子上,跟前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正则处理工作邮件。
听完常山的汇报,他手上停下来,抬头看他,“言家知道这件事吗?”
“不清楚。”
“没事出去吧。”
常山点头离开。
刚出去,俞浩又推门进来。
“老板,你有何吩咐?”
俞浩刚到公司,接到厉正则电话后就马不停蹄赶来医院。
厉正则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后,才抬头看俞浩。
俞浩接收到老板的目光,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老板,您有何吩咐?”
前后两句话,只变动了一个字,意思却变了很多。
厉正则合上电脑,站起身,“走吧,带你去见个人。”
俞浩点头,走了两步却又说:“老板,你现在身体还没完全康复,有什么事你可以安排给我,你要是再累出个好歹,周小姐会杀了我的。”
厉正则脚步没停,“她不杀你,但你未婚妻就不好说了。”
这话什么意思?
俞浩怔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过来。
他的事,怎么牵扯到苏柠身上了?
虽说他跟苏柠现在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可私底下,只有他们两人清楚,他们是怎样的水火不容。
他讨厌她。
她也一样讨厌他。
厉正则继续往前走,俞浩也跟上去。
两人没走电梯,走了步梯往楼下。
走着走着,俞浩突然回过味来,“老板,是不是苏柠做什么事惹着周小姐了?”
俞浩心里清楚,言知乐那人,一点也不大度。
尤其是不肯吃亏,谁如果欺负了她,她逮着机会,一定会加倍还回去。
所以苏柠这是惹了多大的事,命都要没了?
俞浩心里突然有些乐,他天天做梦希望老天爷把苏柠给收走。
难道是梦想成真了?
可转念,他又觉得自己太残忍。
好歹未婚夫妻一场,即便是只有名没有实,可到底是自己的未婚妻,真死了,他也得同情难过一下。
厉正则没回答他,走下楼梯。
俞浩紧随其后。
在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外,厉正则停下来。
病房门关着,站在门口能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俞浩竖着耳朵,一下子就听到了言知乐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当然跟甜美无关。
“你大概还不知道,我跟真正的苏柠很早就认识,第一眼看到你我的确没有怀疑,但跟你喝了咖啡后,我便可以肯定,你不是苏柠。”
俞浩皱眉,他扭头看厉正则,嘴巴动了动,却又什么也没说,继续耳朵贴在门上听。
言知乐的声音再度传出来,“你们把苏柠弄哪儿了?她若还活着,你还有活命的可能,她若死了,你和蒋暖以及你的家人,全都给她陪葬。”
这声音没有多大的起伏,声调缓慢,却字字清晰如针,根根直往心脏里扎。
俞浩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一直都知道周家这位小姑娘是个厉害的角色,但还是第一次,让人不寒而栗。
厉正则伸手推开门。
房间里的人同时扭头看过来。
俞浩紧跟在厉正则身后也进了房间,一开门,他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下意识皱眉。
可房间里并没有多血腥。
苏柠在墙角站着,嘴角有血。
面前站着言知乐。
这边的沙发上坐着裴公,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有曾青和天雄。
“俞浩……”
看到俞浩进来,苏柠的眼泪瞬间就出来了,就放佛蓄了这么久,只为这一刻。
泪如雨下。
俞浩看看她,又看向言知乐。
“周小姐。”他顿了顿,“我刚才听你说她不是苏柠。”
言知乐看向他,目光沉沉,“你偷听我说话?”
“我跟在老板后面。”
俞浩心说,偷听也不能是我一个人,我得找个同伴。
他没看厉正则,但已经能够真切感受到如芒在背。
可他也是没办法。
他要弄清楚真正的苏柠在哪儿。
眼前的这个苏柠,让他多看一眼都觉得厌恶。
他之前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苏柠这么反感,因为当初第一眼在那个小村庄看到她的时候,对她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
长得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聪明但不精明。
只是后来他发现,他当初看走了眼,这姑娘可不是一半的精明,但聪明也还是聪明。
他以为是日久见人心她露出了真面目。
到现在才发现,根本就是换了人!
“周小姐……”
“你自己的未婚妻,你自己问,我也不知道。”
言知乐甩手离开,独留俞浩一脸茫然。
经过厉正则,言知乐顿足,“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你放心,这次我绝对不插手。”
说完,她走出病房。
裴公也站起身,“要我说也不用这么麻烦,她既然不怕死,就成全她好了,反正什么也问不出来。”
言罢,也离去。
“就按裴公说的做。”
留下一句话,厉正则也转身出去。
“是,少爷!”
天雄回答完,已经变戏法似的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黑色头套。
他走向墙角站着的人,抬手就要往她头上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