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夜灵微醺,摸出十二支白蜡烛,分插亭子周围,点燃。
面面相觑,“家人”们大眼瞪小眼。
白蜡烛用作照明,若带了仪式感,则是灵堂专用,夜灵要死了?
夜灵是家人,不会咒家人出事,她是为自己设灵堂?
艾思不忍,下意识劝道:
“小夜,冥冥中事,又有谁能说得清?要振作,或有转机!”
夜灵一怔,旋即笑了,印衬森白烛光,肤色越发透明了。
“没有的事!生日还有段时间,我是趁有闲,先过了!”
牧羊的眼里有忧色,不是担心夜灵的死活,而是,隐藏的寓意。
“小夜,相对于你,高丽不再是善地,怎么逃走?”
蓦回首,夜灵死死盯住牧羊,眼神锐利,脸色变幻不休。
牧羊低头喝茶,神龙趴伏肩上,花熊的眼神怪怪,艾思茫然。
作为谁都信得过的一家之主,牧羊的判断,从未错了。
牧羊没有错,那么,错的,是夜灵。
一息、两息、三息,夜灵长呼一口浊气,悠悠道:
“是的,是逃走,不是风光出行,便是死了,也是剁了喂狗!”
牧羊继续喝茶,夜灵不是浼中生,也不是汉江子,不会蛮干。
有翠姬护着,谁也不敢对夜灵不敬,更不敢动粗、下死手。
夜灵活不过十二龄,若认命,或安安静静地往生,不会有波澜!
若想挪窝,会遭到狙击,致命的狙击。
而夜灵成了家人,身带的因果,家人会被动承担,牧羊是客场作战,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不会、也不愿打糊涂仗。
相对高丽人,牧羊是异族,且被翠姬揭破了身份的异族,不轻松!
夜灵读懂了牧羊的眼神,是睿智、坚毅,心里踏实不少。
不认识雍国公,更不知牧羊何许人也,夜灵不会将生死交付。
牧羊眼角扫过夜色,又见有白蜡烛点燃,像是一种默契。
“小夜,凭你的实力,能孤身打出去?”
夜灵一呆,喃喃道:
“肯定不行,你若助我,或有一线生机!”
牧羊心里一沉,升起不妙的感觉,又试探道:
“看样子,你不了解我!若论战力,我不一定输了翠姬!”
真的假的?
夜灵疑惑,肯定不相信,牧羊不是积年老货,哪来的自信?
见艾思不慌,花熊、神龙依旧,夜灵权且信一回:
“翠姬是《冬青门》耆老,又是高丽帝国的精神领袖,不会循私、走水,却又对汉江道的世家形成威慑,白蜡烛燃起时,世家会点亮‘和平’通道,或是通往京畿道,或是去釜山道,不违忤则不出手!”
牧羊听出弦外音,点头道:
“我能敌阻翠姬,你能杀开血路?”
夜灵沮丧,声音很低:
“战启时,汉江道的世家都会出手,我双手难敌四拳,不是对手!”
牧羊错愕,忍不住埋汰道:
“你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引起世家同仇敌忾?”
夜灵愤怒,继而气馁,更有不服,大大地不服:
“我两岁的时候,战力、精力达到巅峰,凭此做了两件事!”
艾思茫然,两岁的你,精气神达到最佳?太扯了吧!
牧羊不会质疑,万物化形,是为精怪,若为人身,即是异人类。
万物化形千姿百态,不一而足。
其中,部分异物化形时,或如成人,或青年、少年,甚至婴儿。
夜灵不忿,将自己做的两件事道出,请家人评理:
“众生平等,不仅仅体现在《冬青门》的祖训、教义里,同样,也适用俗世,世家凭什么高高在上?任意予取予夺?敲骨吸髓?”
牧羊失神,一介精怪,竟然如此激进!
夜灵见牧羊结舌,眼里闪过得意,声音渐大:
“本座勒令帝国高层修改律令,削除勋贵、世家的特权,赋予全体臣民平等的权利,除了官府,任何人不得勒索他人献贡!”
“勒令官府兴办义学,童子满六岁需启蒙,十二岁止!”
“哼哼,本座凭绝强武力,斩了不知多少阳奉阴违的狗官!”
花熊满眼小星星,是崇拜敢说敢做的猛人,神龙也服了。
第一件事令人热血沸腾、大快人心,夜灵又炫耀第二件事。
“谁说女子不如男?本座偏不信!帝国律令又加了特别条款,除了进学堂,任何人不得买卖奴婢,更不得强制婚配,违律承担后果!”
轰轰烈烈的两件事,彻底折服了家人,牧羊也不再诘责夜灵。
种因得果,夜灵狠狠地得罪了世家,想求善终,真不容易。
打不过汉江世家,就得遵守规矩,夜灵要沿着世家点亮的“和平”通道,往京畿道、或釜山道挺进,凭夜灵的实力,同样是死路。
近十年来,夜灵的实力一年不如一年,能逃,早就逃了。
牧羊有计较,而家人夜灵是高丽半岛的土着,需要求证实情。
“京畿道围捕海匪,我正好恰逢其会,装备不错,训练不足。”
夜灵的眼神复杂,扭扭捏捏地更正:
“皇族王氏一家独大,族中的老货多如狗,更有五镇训练有素的精锐大军,相比汉江道只强不弱,凭我们的身板,连拚的资格也没有!”
牧羊笑了,就算王氏的大军不怎地,而装备了大杀器的丘八,岂容小觑?王氏占了主场之利,是以逸待劳,牧羊不会去送人头。
釜山道最弱?牧羊不敢肯定。
夜灵收回目光,坚定地望向南方,那里,正是釜山道。
“釜山道与京畿道、汉江道伯仲间,各有擅长,综合实力并不弱!”
牧羊没去过釜山道,没有直观感觉,无法评价釜山道。
而且,夜灵仅是逃命,是突围,不是与人硬撼,强弱是相对的。
眼里有了玩味,更有不屑,夜灵是土着,是真瞧不起釜山道。
“汉江道两面受敌,战火一起,立成战场,故汉江世家依附《冬青门》,力图不生战;王氏最强,却受《冬青门》钳制,其志难伸、其足难展,唯蛰伏待变;可笑釜山道,北进是梦,又三面环海?”
牧羊刮目相看,夜灵久居高位,对时局,看得通透。
“我来猜,你点头承认,或摇头否认!”
夜灵望着渐多的烛光,心里有些急,却不得不压下焦躁。
牧羊是局中人,却非土着,相对清醒、客观。
夜灵出走是大事件,世家、权贵准备许久,真真面对了,却又惴惴,高丽半岛承平日久,一旦战启,全凭运气、勇气、一股悍气。
像是夜灵,是摒了思维,全凭一股勇气,一往无前。
牧羊有自己的倚仗,有自己的自信,只要翠姬不参战,不一定输!
“翠姬真的会信守承诺,不会参战?”
最大的变数,最大的威胁,来自对牧羊了解甚深的翠姬。
“我不违例,她不会出手!”言简意赅,夜灵不会藏私。
翠姬不出手,牧羊、夜灵能进入釜山道,剩下的,是崔、朴!
“《冬青门》釜山分舵的高层,已经出远门了?”
“噗嗤!”夜灵笑喷,没想到,雍国公用词精准、且形象。
夜灵点头,釜山道的老货们,是出“远门”了。
“釜山道的青壮,个个插了鸡毛,去做胡兵了?”
夜灵再笑不出来,看似寻常的事,却有深远的寓意。
默默点头,釜山道的青壮,正接受相关的训练。
“《冬青门》釜山分舵豢养了大量的飞禽,时时训练之,包括各种凶猛的海鸟预作禽兵?嗯,其中还有数目不详的精怪?”
夜灵惊愕,如此隐秘的内幕,雍国公怎么探知的?
牧羊见识过林荫小道,对各处陷阱有直观的认知,有揣测。
崔不破的野心不小,志在中原,故而老巢空虚,可以一战!
见夜灵没有否认,而烛光又延伸到极远,牧羊起身出门。
白马黑衣,夜灵是主角,策马先行。
花熊捉住神龙,跃上牧羊的身后,坐马屁股上。
艾思单骑,责任?是照顾自己、兼顾灰马的安全。
才出亭子,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今日一别,或是永诀,浼中生奠别!”
道旁有一祭台,上书夜灵的名讳,浼中生白衣、素裹,躬身祭奠。
夜灵不屑,淡淡道:
“浼浼生的孝心可嘉,本座记下了,待有闲,送你去见鸟神!”
浼中生微颤,是被气着了,却不敢造次伸手。
夜灵出行,将接受任何人的挑战,唯一的约束,是单挑。
而夜灵是别人家的“家人”,牧羊一行,可代为出战。
“常听大人教诲,汉江子不敢或忘,今日前来报恩!”
又一祭台,是汉江子主持的祭台,出言后,人跃起,直扑夜灵。
“嘭!喀嚓嚓…”两拳硬撼,骨碎声响起,汉江子倒飞而去。
牧羊出手,一拳震碎汉江子的手臂骨头,补一脚踹飞猛男。
惊呼声、喧哗声此起彼伏,翠姬惊愕,看走眼了,雍国公是硬汉!
中原的传闻,尽多雍国公的身法、剔骨刀的锋锐,其余不咋地。
牧羊是留了余力,否则,汉江子的奠台是为自己准备的。
汉江子受挫,再无人挑衅、阻路,一行出了客栈。
“爱你哟,么么哒!”俩少女含泪,是亭子里的少女,前来送行。
夜灵饮了盅中酒,挥手告别。
“大人,好好地活着!”令人意外,一干海匪前来送行。
沿途送行的人不少,是受了夜灵恩惠的普通人,含泪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