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夫人哭号,小林子怒视兵部衙门。
围聚的人越来越多,渐将兵部正门堵住,事态渐不可控。
窃窃私语将一个个秘闻喧诸于口,一个个真相被证实。
盘踞燕云十八州的犬狨胡族大举南侵,且攻陷了太原府、晋城府,太原行军总管、晋城府将军阵亡,胡骑正浩浩荡荡向东京打来。
除了增派兵丁守住大门、小门,兵部尚书未理会外间事。
细碎的哭诉,将小林夫人的际遇勾勒,围观的人开始揣测。
林夫人为夫出殡的事,又被揉进事件里,事件的轮廊渐渐明朗。
惶恐是会传染的,焦虑会叠加放大,围观的人同情小林夫人的际遇,也为自己担心,胡骑大兵压境(谁也没见到),东京平静如故。
小林夫人哭累了,泣声凄凄,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女秀士不忍,低声劝道:
“夫人,兵部不管兵,再蹲守也无宜!”
得女秀士提醒,小林夫人稍清醒一些,低泣道:
“枢密院的小内监让我找大将军府,大将军府的门岗支找兵部!”
女秀士一呆,遥望内城方向,长长叹了一口气,声音更低:
“蔡相久不理事,秦副相不爱搭理人,更烦军职,找也无用!”
上御殿?小林夫人眼睛一亮,又黯淡了!
凭小林夫人丰富的阅历、精明,哪里猜不到内情?
一切不公、不合理,朝庭、更始帝才是始作俑者,上御殿是找死!
又长叹一口气,女秀士像下定决心,快语道:
“唯今之计,只有求上华相,有他护着,上了御殿也无事!”
小林夫人扭捏,枢密院的太尉与清流不搭界,且屡有龌龊。
女秀士无奈,频给小林子施眼色,令其扶母上了香车,走吧。
左相华章的处境不妙,不仅十位大学士,还有一干任职清流官员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严密的监视,所有人的居处,统一添了门岗。
便是出门?也有内监跟着。
四下游荡?而内监随侍左右,又有谁敢凑近,更不敢套近乎。
清流眼盲、耳聋,根本不知眼下时局。
错了,像是华章、十位大学士手眼通天,哪里不知内幕?
蔡相废了籍兵制,秦副相守内虚外,新朝积弊太多,积重难返。
维持眼下的局面,或是最好的处理方法,清流忍隐不发。
女秀士是野鹤书苑的学子,相府的人都认识,外间枢密院的门岗不会干涉人员进出,香车进了相府?门岗的内监坐腊,一时无措。
内监认得香车的徽识,陌生的妇人坐了首领太监的香车,何意?
呃,不懂的?不要问,更不要试图搞明白了!
客堂人头济济,除了十大学士,还有学士、翰林一大堆,个个愁眉苦脸,人人唉声叹气,气氛压抑、沉闷,又似有火焰蹿烧。
见女秀士带了母子进来,个个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堂上坐的,都是新朝的名流、文豪,不是谁都能挤得进来。
“华相,请为民妇作主!”小林夫人走投无路,竟不顾体面跪下。
女秀士着忙,赶紧将前因后果道明,欲请华相代为主持公道。
华相虚扶,硬生生将母子托起,小林夫人大骇,华相是万人敌?
错了,武分文武、军武,华章的力是暗劲,与万人敌是两码子事。
直白说,华章的武学,与朱氏的天开拳有同工异曲之妙。
谁都望向华相,谁让华相是出了名的急公好义?
华章沉吟片刻,又让弟子安排了座,才问道:
“夫人找上华某,自不虚言以对,你说吧!”
小林夫人咽下甜糕,哽咽道:
“大人,请告诉我准信,晋城府是否沦陷,我夫君是否殉国?”
华章没有回答,而是沉痛地点头。
华章还知道,太原城没有陷落,朱氏三十余万弟子入驻太原,誓与太原城共存亡,牧氏的军需、物资正源源不绝地运向太原城。
得知了结果,与预料的结果一样,小林夫人又流起眼泪。
“大人,胡骑南侵非同小可,为何东京平静如水?”
华章知分寸,朝堂之上可以大义凛然、据理力争,而私下可不成。
“夫人,逝者已去,你欲回乡,还是去别处?我可托人帮忙!”
华章跟林肇渚的交情不错,又有艾思跟随牧羊,能做得到。
潸然泪下,小林夫人又跪下,华章没有再扶,事情无法善了。
果然,小林夫人叩头三次,触地有声,小林子一直叩。
“大人,走之前我要面君,需给林肇船一个定论,舍此无它!”
“好!我答应!”华章慨然应允,离座出门而去。
一干大学士、学士、翰林默默跟上,慷慨而激昂!
自大燕南侵,更始帝久不临朝,呃,错了,是取消了朝议。
借口,是专心于军务,暂停了朝议,大小朝会、例会都停了。
君王不临朝,外臣进不了内宫,华章有办法见到更始帝?
没有坐车,统统步行,华章目不斜视,直奔内城而去。
人越聚越多,左相、十大学士的徒子、徒孙呼朋唤友,以壮声势。
清流已经分裂,实授官位的人与华相保持距离,不会随波逐流。
蔚为壮观,贴身“保护”的内监叫苦不迭,被淹没于人海之中。
“相爷,今天无朝会,请止步!”驻守皇宫的金衣人阻截。
“滚开!”华章厌恶,疾走间,一队金衣人倒退走避。
华相是左相,又是清流的领袖,犯不着与之硬顶。
进了殿堂,果是空空如也,一干学士搜遍偏殿、秘室,还是无人。
“开门!”华章手抵铁门,轻叱间,坚固的铁门大开,门栓断了。
拾阶而上,一直向上,是皇宫的顶。
一老翁,无须老翁阻路,并警告华章。
“华相,要知进退,不可犯禁!”
“江山危若累卵,顾不得了!”华章大踏步踩阶,逼退了老翁。
华章的武力值真能横扫大内?
呃,华章是否无敌谁也不知道,而煜氏的大内高手不会如此不堪。
华章乃新朝的左相,朝庭的大擘之一,谁也不敢真与之较技。
像是皇宫门禁,像是殿堂的埋伏,像是守顶的老翁,都不会真干。
皇宫的顶上,吊了一口大钟,非常有名的古钟,景阳钟!
没有心情研究,大学士闪开,只留华章一人立于钟前。
“咚!咚!咚!…”华章抱住长长的杵杆,敲响了景阳钟。
九响!
九响代表重大事件,东京四品上的京官、外官,需放下手里的事,立即、马上、速速赶往皇宫朝堂,迟到不允许,旷工更是罪过。
一柱香,又是九响,两柱香,又加了九响,十万火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乱糟糟的朝堂,朝臣三拜九叩。
更始帝仪容?蓬头垢面,胡子乱长,衣衫不整。
静室静思,没有谁敢惊扰更始帝,直到景阳钟响,更始帝才出门。
大燕南侵非同小可,更始帝忧心忡忡,整日患得患失,寝食难安。
蔡相更是狼狈,一身便服不说,竟是四个婆子抬来的。
秦副相好不到哪里去,形容枯槁,仿佛老了三十岁。
大将军煜螨心里有鬼,低头看脚面。
大将军不领兵、不管将,更摸不得钱粮,是顶缸、背锅的货。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司礼太监依惯例吆喝。
内相童鞭盯住华章,大内的情报传递高效而准确,唯内相知情。
华章侧身,让出跪着的小林夫人、小林子,眼有悲色:
“大将军,你执天下兵权,请问,太原府、晋城府的战况如何?”
怕事来事,煜螨恨不得一脚踹翻不要脸的文痞,你不知朝中事?
瞟向内相童鞭,而死贼竟闭上眼睛,根本不揽麻烦事。
又望向更始帝,瞅了瞅眼底红芒?就觉得心惊!
“呃,事涉军事机密,不便喧诸于口!”煜螨搪塞、敷衍。
华章大怒,厉声喝斥道:
“大燕南侵近月,太原府、晋城府沦陷,主将战死,是机密?”
满堂俱静,继而哗然,小道消息有不少,而华相的消息不会假!
华章气满胸膛,厉声质问道:
“你有备战迎敌的预案?有预设的战场?军马、粮草在哪里?”
煜螨忿懑,老子是门面、招牌,不是实权人物!
不是华章不讲理,而是,讲不清楚道理。
新政之下,受损最重的,是新朝的军事实力,包括军事指挥体系。
像是大将军,与军事没有毛的关系,而内相、枢密院也不管军事,至于兵部,除了核对粮饷,是啥也不懂,什么也不管,门外汉而已。
谁管军?
好像,没有具体的部门管军,若硬要找一管事人,唯更始帝!
“陛下,我夫林肇船是战死沙场?”僵持间,小林夫人忽然说话。
小林夫人想的,是自己的事,夫君殉国,需要官方的承认。
蓦然,小林夫人心底一寒,竟瑟瑟发抖起来,觑见帝的眼底寒芒。
更始帝厌恶地瞟过母子,眼睛盯住华章,冷冷道:
“华相,你身居高位、要职,难道不知军事机密?”
华章心灰,硬梗道:
“陛下,世人皆知的事,会是军事机密?坐视晋地沦陷有隐情?”
眼芒更寒,更始帝恨不得立即宰了华章。
是有隐情,煜氏集团陈兵两百万于豫省,是欲与大燕黄河决战!
舍了晋地,为煜氏迎来主场决战的契机,胜算更大。
见华章激愤不肯低头,帝愈怒:
“革华章职,裁削大学士、学士、翰林,逐出帝京,永不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