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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随者·965年11月】

“实验日志—t—4—593,我是塞尔苏斯·光刃。”

“依照陛下的命令,我们已经完成了对外乡人战舰的拆解,他们的工艺很粗糙,设计也简单而幼稚,但即便如此,他们的武器依然很危险。”

“在极差的条件下,他们的铁匠已经在材料受限的情况下做到了最好,他们几乎完全抛弃了效率和稳定性,只确保它能在大多数情况下运行,用以尽可能地换取威力,即使是我也无法改进——但这不是因为我不如他们,而是因为对于精灵铁匠来说,我们永远不会考虑使用这样的材料,也不会采用这样的设计理念。”

“即便如此,他们打造出的结构和理论依旧可以参考,这将有助于迭代我们的武器,如果由我亲手打造,再刻上可靠的魔法回路,我们可以生产出远胜于外乡人的战舰,唯一的问题是,我们必须重新设计一套动力系统。”

“那些外乡人使用一种固体燃料为战舰供能,而它的效率十分低下,为了让这套系统顺利运作,外乡人的铁匠不得不在战舰上预留过多空间,根据我的摸索和测试,不同型号的外乡人战舰的动力系统占比从31%到55%不止,假如我决定采用这套粗糙低劣的设计,那我就该死,愧对我的技艺以及陛下授予我的荣誉。”

“通过反复尝试,我们已经确认魔力无法简单地取代燃料的位置,当动力炉启动后,沸腾的魔力会在炉中失去控制,我所精通的纹路也不足以扼制如此庞大的魔力流,我想我们需要卡拉卓尔王的帮助,他是研究回路和控制魔力的大师,一定能提出有用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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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袭击了莱奥尔多的卫兵后,那些市民依旧不肯离开,他们在酒馆外游荡,他们苍老,衰弱,干瘦,却能毫不犹豫地踩在昏迷的人身上,手里紧紧握着带血的利器,似乎还想闯进酒馆,将最后的证人也就地处决——又或者是捡起地上散落的,还没被摧毁的种子。

桑德拉的手仍在不住地颤抖,她拖来一张椅子,看了看莱奥尔多后,她把手里的椅子推到了对方身边,然后找来了另一张,她怕极了,不知道是什么让这些本来和蔼的人变成这样,但还是坚持着堵在门口,防止这些人真的闯进来伤害她的病人,同时不住地祈祷,希望仁慈的金鸦神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给她一点小小的保护。

当然,她已经有了【庇护所】,这是她晋升到二阶后获得的新能力,曾经也发挥过作用,但这屋子里没有圣光,也没有乌鸦或者别的什么,总还是让人不够安心。

好在那些人还保留了最后一点点理智,没有真的冲进酒馆,给双方带来不必要的惊吓,隔着酒馆大门,桑德拉和他们又僵持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人们才逐渐离开。

看着酒馆外的人越来越少,脸色阴沉的莱奥尔多终于站了起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握住了自己的剑柄,剑鞘晃动的声音惊醒了桑德拉,她急切地开口阻止:

“等等!不能在这里拔剑,先生。”

“不能?”

莱奥尔多的声音提高八度,他的胡子也因愤怒而再次翘起:“他们袭击了我,索尼娅的忠实仆从!看看他们无助的样子,姐妹,神的仆人在流血!这些人已经掀起了一场叛乱!”

这些话没能打动桑德拉,但她还是尽可能地劝说:“我知道,我知道....但酒馆里不能使用武器,这是金鸦神的神谕,他已将这里划作他的庇护所,禁绝一切争斗和伤害。”

对神的尊敬最终压制了愤怒,莱奥尔多放弃了拔剑的打算,桑德拉松了口气,然后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畏惧而坚定地说:“我来帮你。”

“你?恕我直言,姐妹,你并不擅长战斗。”

她不是来战斗的,金鸦神的教义也不要求她非得投入战斗不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激活了自己的天界武装,她的布裙散发出耀眼的阳光,随后光辉凝结成闪亮的软甲,她的腰带上还多了一把佩剑,燃烧着稀薄却纯净的金色火焰。

莱奥尔多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众神虽然仁慈,却也不经常给予信徒这样的恩惠,他迅速在胸前画了个天平徽记,没有再试图阻止桑德拉冒险的举动。

即使已是黑夜,门外依旧有人徘徊,也许是先前的围攻给了他们自信,看到莱奥尔多的时候,他们竟然没有逃跑,反而龇牙咧嘴地围了上来,但这一次,他们并不占据人数或时机的优势。

这丰收神的牧师迅速而流畅地拔出直剑,一脚踢翻跑得最快的人,随后平举长剑,桑德拉根本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下一刻,银白色的闪电划破黑夜,第二个参与围攻的人惊愕地捂着脖子倒下。

暗色的痕迹逐渐在地面上扩散,桑德拉花了几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天哪!先生,你——天哪,金鸦神保佑,金鸦神保佑....”

她脸色苍白,思维一片混乱,下意识地跑向那个即将死去的市民,莱奥尔多的斩击非常精准,那个伤口不深,却正好切开了血管,来不及思考太多,桑德拉伸出手,对着这个伤员进行了一次治疗。

“去死!恶魔!”

与此同时,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推了她一下,不怎么疼,却把她吓了一跳,还让她狼狈地跌倒,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身后的动静吸引了莱奥尔多的注意,于是他冷酷地折断了被他抓住的手臂,然后回头,凶狠地一剑刺穿了那个暴民的心脏。

他的手里还拿着凶器,显然是发起偷袭的凶手,但桑德拉没有事,他手里的钉子却断成两截,看着凶手逐渐从莱奥尔多的剑上滑落,桑德拉连滚带爬地跑向他的位置。

“你没事吧,姐——”

莱奥尔多的话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平平无奇的中年女人,然后愤怒地抓住她的手,大声质问:“你在做什么?他刚才还试图杀了你!你该把珍贵的治疗奇迹留给我的侍卫,而不是这些掀起叛乱的暴民!”

桑德拉畏惧地看了这浑身浴血的牧师一眼,她已经意识到,不论从教义还是人格上来判断,他们都不是一类人,于是她放弃了解释,只是诚恳又急切地说:

“我会的,先生,绝对够用,我会把他们治好,但先把他们搬到我的酒馆里。”

他们花了一些时间才把七个护卫全部搬进酒馆里,楼上的病房已经住满,桑德拉只能暂时把桌椅当做简陋的床,反正这里已经连续几天没有人来光顾,恐怕以后也很难再有人来。

桑德拉给他们进行了简单的救治,即使莱奥尔多对此并不满意,但她依旧坚决地离开,尝试把那些受伤的平民也搬进酒馆,目睹着她搬回来两个暴民后,莱奥尔多最终也伸出了援手。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略显疲惫的中年牧师才若有所思地问:“是金鸦神的教义要求你这么做吗,姐妹?连这些发起叛乱的人也值得拯救?”

桑德拉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她不擅长战斗,也极少见这样血腥的场景,今天的经历已经将她耗竭,是恐惧和担忧支撑着她,让她没有就地倒下:

“哪有什么值或者不值呢?如果以贵族们的视角来看,那么连我本人也不配得到这份恩赐,我是善良之道的圣人,救死扶伤就是金鸦神赋予我的职责。”

莱奥尔多仿佛陷入了沉思,他在胸前又画了个天平徽记,没有再说话,过了很久,直到吧台上的灯焰开始摇曳时,他才继续问:

“我对这种花并无了解,我的姐妹,依你所见,他们看起来像是中了这种花的毒吗?”

他的提问将桑德拉从昏沉中惊醒,她努力地想了想,最终依旧没法给出肯定的答案:

“我不知道,看起来和金鸦神描述的不像,但....他们变得这么疯狂,除了中毒以外还能有什么解释呢?”

莱奥尔多又陷入了沉默,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几乎一动不动,只在偶尔抬起头,看看躺在桌面上那些昏迷的护卫,楼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两人同时沉默着抬起头,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那个瘦骨嶙峋的人。

这诡异的景象让他害怕极了,他的双腿瞬间失去力量,摔倒在地,随后熟练地转变成跪姿,额头紧紧贴着地面,颤抖着问:

“善....善良的大人,感谢您....我....我该做什么来报答您?”

他看起来还很年轻,或许这就是他能够幸存的原因,但他跪下求饶的动作却流畅得仿佛已经经过千锤百炼,看着他,桑德拉就想起了得到恩赐前的自己,那时她也是一样卑微,只希望在贵族和官员们的统治下委曲求存。

这样的场景她已经见了太多次,现在已经连感慨都不会再有,她平静地摇头:

“我不要你的东西,回去休息吧。”

莱奥尔多沉默地看着那个年轻人从惊讶到震撼,最后痛哭流涕地许诺会为她祈祷,可桑德拉对此却恍若未闻,只是专心致志地照顾那些需要帮助的伤员。

当天边洒下第一缕阳光时,他雷厉风行地站了起来,即使一晚都没有休息,但法师的体魄让他依旧精力充沛,他严肃地对桑德拉道别:

“我该走了,我的姐妹,我要回到我的城市里,看看有没有办法阻止这场灾难。”

桑德拉惊讶地说:“你一个人....”

“我还有其他兄弟姐妹,还有信仰坚定,未受污染的信徒们,更重要的是,我还有索尼娅,我相信吾主一定会保佑我和艾尔·佐拉克。”

在离开之前,他在胸前最后画了一个天平徽记,随后郑重地行礼:“希望你能替我照顾我受伤的兄弟们,如果我还有余力,我会尽量送来一些物资。”

桑德拉沉默地点头,她也想再为这可敬的牧师提供一点帮助,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晨曦中,很快,那些受伤的市民也接连苏醒,但随后他们就不约而同,迫不及待地要求返回艾尔·佐拉克城内,只有一两个人信心满满地向她保证,他们很快就会发财,届时一定会为这次救助支付一笔丰厚的报酬。

过了大约一周时间,她始终没有收到来自艾尔·佐拉克的消息,往常该到的商队也没有抵达,莱奥尔多更是销声匿迹,没有送来哪怕一封信,但让桑德拉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在一个格外清冷的早晨,老马丁再次造访了她的酒馆,自从罂粟种子出现的那一天起,艾尔·佐拉克郊外的农田已经荒废,桑德拉一度担心镇民们是不是遭遇了什么意外,但现在,她终于能够松一口气,哪怕老马丁看起来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

那个温和平静地老人消失了,他身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慈祥或智慧的气质,取而代之的是傲慢和野心,他高昂着头,尽力挺直佝偻的身体,眼神不再安分守己,而是极具侵略性地向周围扫视,似乎对见到的一切都有强烈的评价欲望,他看起来不再像艾尔·佐拉克乡下的农民,而像城市里的贵族老爷。

很快,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批判,又或者应该称作复仇,他紧盯着桑德拉,眼中满是优越和轻蔑:

“看看这里,就像艾尔·佐拉克的粪坑一样臭,真恶心。”

桑德拉的笑容僵住了,她的嘴角逐渐垮下,拿出的酒杯也收回了柜台下方,她不满地盯着老马丁,不满地警告:

“你的免费啤酒没有了,老东西,如果你再这样,我就把你赶出去。”

“我不在乎!”

老马丁傲慢又夸张地大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熟悉的布,兴奋地炫耀:“看到了吗?现在它们已经涨到了五个铜币一颗,五个铜币!只要把它们卖掉,我就能搬进城里了!但我不会卖,因为它们还会再涨!六个铜币,七个铜币!甚至一个银币!你早该相信我的,但谁让你总以为自己最聪明?哈!可笑!”

桑德拉皱着眉,怒火在她的心里乱窜,但她还是强行压抑着自己,试图说服这个略显疯狂的老人:

“如果它们真值那么多,你就该把它们卖了,你已经赚得够多了,这东西突然出现,突然升值,谁知道它们会不会突然也变得一文不值?”

老马丁瞪大眼睛,他愤怒地注视着桑德拉,似乎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大声怒斥:“你懂什么,你这愚蠢的女人!这东西一定能涨到一个银币,贤者们都离不开它!现在商人们还远远没有意识到它真正的价值!哼,简直是浪费我的时间!”

老马丁大摇大摆地走了,桑德拉本想挽留,但最后放弃了这个打算,她摇摇头,把这已经变得陌生的老人抛诸脑后,又重新投入到她的工作里。

从时间和之前的经验来看,上一批伤员已经开始恢复,那么从现在开始,她该想办法筹一笔钱,然后再去艾尔·利安德尔一趟。

窗外的田地越发荒芜,因为缺乏照料,坚冰已经完全覆盖了泥土,这样下去,明年如果还想继续耕种,就不得不付出数倍于平常的努力,否则作物根本无法扎根,更遑论结出硕果。

她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老马丁,或许他的种子真的卖出了一个银币,已经搬进了城里,也许和他一起购买罂粟种子的人也一起搬进了艾尔·佐拉克的城墙内,正过着富足的生活。

桑德拉已经开始筹备新一年的十二神庆典——或许现在应该是十三神了,她想办法联系了商队,用最后一点钱加上几次治疗换来了充足的物资,至于之后要怎么办,她也不清楚,但至少应该把金鸦神的庆典筹办好,这是她该做的事。

在庆典开始的前一天,老马丁推开了酒馆的大门,他迈着蹒跚的步伐,当他走进酒馆时,桑德拉正在和一名伤员激烈地争吵,她惊讶地看了老马丁一眼,但很快又把注意力转回那曾受过伤的年轻人身上。

他正跪在地上,不停地向桑德拉磕头,同时卑微地乞求:“我不能回去,夫人,我不能回去....我会死的,我不能回去,求求你了....”

老马丁看着这一幕,他既有感同身受的悲哀,又有手足无措的尴尬,他佝偻着腰,尽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刺眼,但桑德拉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拒绝了这个请求,同时尽可能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犹豫和同情:

“不行,你必须回去,想想那些和你一起工作的人,他们也需要帮助,只有你回去,我才能继续救助其他人,这是规则。”

那年轻人痛哭流涕,他仍在不停地乞求,同时蠕动着爬行,试图抱住桑德拉的腿,但她轻松躲过了这个年轻人,走向老马丁,看着这重新变得衰老虚弱,佝偻卑微的老人,叹了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马丁?”

老马丁沉默了很久,最后,他不太熟练地挤出一个笑容,平静中掺杂着谄媚,语气中充满了卑微:

“还....还有免费啤酒吗?”

桑德拉没有说话,她绕过了那个年轻人,倒了满满一杯啤酒,然后皱着眉放在老马丁面前,看着他迫不及待地将其一饮而尽,然后突然痛哭失声:

“完啦!一切都完了....你是对的,桑德拉....那些种子根本一文不值,它们突然就....就....一切都完了....呜呜....我早该卖掉的....我还借了贷....我——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