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深处是间二进院的屋子,此时有脚步声响起,听着响动是越来越靠近姜满他们。
赫连赦背过身去,姜满还未来得及抓起他的手,木门的门闩被提起,古朴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里面探出来一颗脑袋,是个水灵的小女娃。她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并没有看见可疑的人。
小女娃挠了挠头,撅起嘴自言自语道,“兄长胡说,哪有什么人呐?”
她嘴边还沾着一抹油光,想来正吃着鲜香的鹿肉,却被打发出来察看有没有人。
门被轻轻合上。
姜满眼疾手快地拽着赫连赦躲在了靠墙边的地锦丛。所幸这边的地锦长势喜人,碧绿的叶子比扇子还大。他们贴着墙,院内隐隐约约传来讲话的声音。
赫连赦挨在姜满身侧,不知是否因为方才过于惊险,他有些不自在,心跳加快。
院内响起犬吠声,赫连赦眼神微微一变。他的手臂靠在姜满的肩头,竟然抖成筛子。
姜满转头看他,抬着眼皮问道,“你怎么了?”
赫连赦瘦削的侧脸低了下去,他淡漠的神情里闪过些许慌乱。赫连赦的身体僵直,像是一根紧绷的弦。他或许没有听到姜满在说话,完全没有反应。
犬吠不止,院内的人脚步零零碎碎,姜满隐约间听见几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闭嘴,不要再叫了。”
“那外面的土匪头子引来,就有狗肉吃了。”
姜满挑了一下眉,看起来这里有不少人,她抬眼望向巷尾,青石板街潮湿,长满了青苔。
这里离对面的商铺街也不远,姜满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走吧。”姜满轻声道。
赫连赦的身体一动不动,像是完全没听见姜满说的话一般。姜满不解地顿住脚步,这才抬起眼皮看他。
姜满双眼微微睁大,赫连赦怎么脸色如此苍白?
“你怎么了?”姜满走上前摸了摸赫连赦的额头。
赫连赦额头上冒了不少冷汗,他的眼神涣散,神情恍惚。
“赫连赦。”姜满轻声唤他,语气里带着几分焦急。
赫连赦缓慢转过头,目光呆滞地盯着姜满的脸。他哽咽着说,“有狗。”
他的反应过于异常,姜满眯起眼,赫连赦的状态很像她在医书上看到的一种病症。
四肢僵硬,身体不受控制。赫连赦听到狗叫之后便如此了,难道说,赫连赦被狗咬过,留下了心理阴影。
姜满轻轻拍打他的后背,面色凝重起来,她语气柔和地说,“我们先回去,你现在如何?”
赫连赦鼻头一酸,眼眶里有泪水打转。
张着血盆大口的嘴,獠牙锋利的大狗,力道生猛地撕咬住他的小腿。
他记得,就在前不久。
也不是,对于七岁的赫连赦而言,是不久之前发生过。
可已经十多年过去了,小腿上的伤痕早就消失了。
院内的犬吠声越来越大,趁着混乱,姜满打算带赫连赦离开。她牵起赫连赦,两人一前一后才走了两步,一道阴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你们是谁?”
姜满猛然抬头,墙头不知何时蹿出来一个年轻男人。
他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打量着姜满,随后年轻男人的视线落到赫连赦身上。
他的瞳孔突然放大,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主子?”
姜满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向赫连赦,他此刻也是一脸茫然。
赫连赦转向姜满询问道,“他叫谁?你?”
姜满扬了一下眉,捕捉到墙头上趴着的人身体差点溜下去。
“主子?”男人艰难地抓住墙,语气里半是惊喜半是怀疑。
赫连赦冷冷斜了他一眼,眯起眼看了半天,说道,“你知道我是谁?”
年轻男人微愣了一下,随后转过头,朝着墙后大喊道,“你们快过来,蓝蛇!朱雀!”
听到他叫了蓝蛇还有朱雀,姜满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与此同时,赫连赦脸上也露出诧异之色。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蓝蛇的身手敏捷,一下子轻功翻出了墙,他站在瓦片上,目光炯炯地盯了一眼赫连赦。
至于赫连赦身旁的人女人,不是姜满又是谁。
蓝蛇勾起唇笑了笑,视线落在脚边,恶趣味地踩了一脚正扶着墙头准备出来看热闹的朱雀。
“蓝蛇!你是不是欠?”朱雀痛的惊呼出声。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姜满目光投向墙头,蓝蛇半蹲下身,一脸欣喜地看着她笑。
“叶小姐,你怎么这副鬼样子?”
姜满下意识垂眼,她脸上戴着一个黑色的面罩,整张脸上除了眼睛之外,别的部位全部红肿,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赫连赦,目光所及之处,他的皮肤也是这副德行。
姜满清了清嗓子,发出令蓝蛇震惊的沙哑嗓音。
“你看看他也是什么鬼样子。”她指了指赫连赦,不怀好意地冲他挑眉。
朱雀刚爬上来,耳边响起一个难听又粗沉的声音,他还以为是哪个老头。
可他分明听到蓝蛇喊叶小姐啊。
等他爬上墙头,小巷里一男一女。朱雀扫了一眼身姿挺拔的男人,又看了看发出奇怪声音的女人。
他一脸疑惑地问道,“主子?叶小姐?”
姜满用她沙哑的嗓音和朱雀打招呼,“好久不见朱雀。”
蓝蛇轻松跳下去,站在她面前。
姜满不明所以,被他吓退几步。
“叶小姐,多谢你保护了主子周全。”他细长的眼微微眯起,眼角微微上扬。
朱雀在墙头用手肘推了推一旁默默观察的蔡闲,赞许道,“你竟然认得主子?”
蔡闲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低下头道,“去年主子前往北狄,我还赶去瞧了一眼。主子的身形和气质万里挑一,我能认出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朱雀点点头,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一下子蹦回院内。蔡闲狐疑地低头看他,不解地问,“怎么了?”
朱雀呲牙咧嘴,一脸为难地说,“你养的那只大狗,主子不会喜欢的。我去找根绳子把它吊起来。”
蔡闲眉眼微沉,表情凝重地点点头。
巷子里斑驳的光影投落在满墙的爬山虎上,风吹过一阵,叶子密密麻麻地摇曳起来。
蓝蛇警惕地朝巷口望了过去,眼里滑过一丝凉意,他慢悠悠地关上门,脸色阴沉的可怕。
蔡闲走到他们跟前,冲赫连赦恭恭敬敬地行礼,“主子,小的蔡闲。安城的血滴子由我负责。”
赫连赦似懂非懂地点头,他看向蓝蛇,目光有些紧张。
蓝蛇心领神会,走上前用极轻的声音和他说话,“主子放心,我们心里有数的。”
赫连赦的紧张神色渐渐平复下来,他眼神疲惫不堪,踱步转身,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石桌上面还摆放着一堆肉和蔬果,一旁的火炉烧的正旺,上面还架起一口小锅。
“安城眼下什么情况?”赫连赦紧盯着沸腾的锅,锅里的浓汤香气四溢。
蓝蛇正想开口回答,却被边上的蔡闲挤了一下。
姜满看到这一幕,差点没憋住笑。
蓝蛇警告的视线冷冷看了过来,姜满冲他弯起眉眼。
“安城太守被杀,有人故意纵火,煽动百姓作乱。”蔡闲低着头,声音不轻不重。
赫连赦望了过来,姜满思索着,与他四目相对。
怎么听蔡闲的意思,段长延不是被火烧死的?
果然安城的暴乱是有预谋的。
赫连赦接着问,“听说安城中的官员和乡绅家里都被洗劫一空?”
蔡闲迟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他说道,“一半一半吧。”
姜满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表情漠然地看了一眼蔡闲。
她侧过身去,朝蓝蛇勾了勾手指。
蓝蛇眯起细长的双眼,一脸冷淡地问,“叶小姐有什么问题?”
姜满余光扫过前方,她口吻里带着几分凉意,“这人的话可信吗?”
蓝蛇迟疑地看向蔡闲,嘴角微勾,他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说道,“叶小姐,我们都是主子亲自选的人。”
他的语音故意拖长,似乎在强调某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