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起挑眉,眸勾笑,明白地“哦”了一声,终于知道这人脸臭的原因了。
而那一心等着天亮“放粮”的流民却在听了陈白起跟她那个下属对话时都傻眼了,回过神来全都稳不住了。
“大人,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啊,你之前承诺的事情难不成是欺骗我等的吗?”
“我等不要多了,真的,你只要好心施舍些吃的给我们就行了,哪怕一口也行啊!”
他们情绪一激动,眼眶发红,气极败坏地出声质问,但却并没有第一时间闹起来,估计一是因为担心打不赢这些配有武器的兵卒,另外也是这位大人着实长得太过美好,令人无法将“骗子”一词与她联系起来。
陈白起收回了视线,看向流民,他们一张张黑瘦的脸布满被欺骗的愤怒、压抑与尖锐,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混杂在一块儿,你挤我推,脏乱与熏臭,他们就像苟延残喘的野狗,拼着虚弱着身躯挥霍着最后的凶狠。
而陈白起面对他们的谒问,态度却依旧平静,或者说还有一种处事不惊的包容。
然姚粒却没有这样的气性,他见这群低贱的流民竟敢如此对大谏大人讲话,便沉下脸色,将手中配剑举高了几分抵胸,意在震压与威慑,倘若这群人再敢生事,他长剑出鞘必不留情。
而婆娑平时虽也常怼“陈焕仙”,但他这人却也是护短的,在他心中虽无身份卑贱之说,但却分人,于他而言“陈焕仙”与他是同族,便是他要庇护之人,岂能任人随意给欺负了。
他弯下嘴角,他那双如蜜般荡漾的眸子眯起,显得有几分阴森森的意味。
只是陈白起却没让他们有机会替自己“保驾护航”,她这时从身上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张裁成四方的布块,出声道:“答应你们的事自然不假,承诺赠予你们的粮食便在此处。”
“什么?!”
流民们像一下坠入迷雾中,盯着她手上的那块书帛,全都不明所以。
“这是什么意思?”
“对啊,这只是块布,哪有粮食?”
“你耍我们?粮食怎么可能在这里面,这块布才多大一点,能装什么吃的?”
其实别说这群流民难以置信,连姚粒他们也是诧异的。
陈白起伸手示意他们冷静,她笑道:“这块布自然不是食物,也不能装吃的,可它却能给你们带来食物。”
他们会挨饿,是因为根本不知道这块广袤的大土究竟留下了什么样的恩典给世人。
它很慷慨,只要有人愿意去花费些心思去探索。
而陈白起不仅去探索了,还超额探索了。
她通过“区域地图”进行地质分析,花费了2个功勋值,再花3000通用币将分析结果类总,从中区别出地里自然生长、能够填腹的食物,虽然可食用种类不多,但胜在数量够足。
“它……”
有人惊奇地盯着它。
陈白起伸出手,让他们过来拿。
姚粒眼皮一跳,不愿这些脏臭的流民靠近他们大人,便低头双手接过,然后皱着眉,勉强地上前几步递给那些流民。
有人半信半疑地过来接手,陈白起道:“这是一份图纸,很简单,只要懂几个字的人都能看明白,而这上面有标识的地方便有可食之物。”
“当真?!”
他们忙低头翻开,只见白帛上画着几条长长曲曲的线路,每条线上标注着一对脚印朝前方向,这个他们看得懂,这表示让他们朝这个方向走,脚印上标上叁,可这表示叁步还是叁百步呢?
他们想了想应当不可能是叁步,因为脚印后有一片景物,并不在附近,而景物画得十分细致明白,像将现实画面拓印下来一般,能让他们清楚地辨认位置……
难怪她讲这份地图很简单,连他们这些目不识丁的泥腿子只要稍微认识几个字的人都能轻松地找到标注的位置。
他们看着地图沉默着,相互在暗地里投递着眼神。
这是啥啊?
俺哪知道,不过俺猜应该是些能吃的东西。
可这些地方咋会埋着吃的东西?
我哪知道,难不成是这位大人专程夜里去埋的?可是……她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我觉得会不会这地里本来就长着能吃的东西?
不可能,这山里全都是石头,方圆十里连根草都长得稀稀拉拉,没点根筋,哪能长吃的?
这莫不是这位大人拿来蒙骗我们,等我们跑去找吃的时候,便拉上队伍跑了?
陈白起懂他们的心理,她坦荡荡道:“你们尽可让一人先去第一个标示的位置探探情况,在此之前我不会离开。”
听她这样讲,流民们先是一愣,他们打量着这位眉眼清隽秀丽的大人,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那些油腻市侩的政客,人们常言一身浩然正气、从底子至面那都是裎亮光的人,估计便是形容她这样的吧。
……有“真理光环”在,流民的理智哪怕还在,情感上亦全部愿意相信她的话。
“我去。”
有一个小年轻当即自告奋勇去探路。
陈白起当即朝他鼓励地颔首,并附送一抹玉兰花般优雅微笑。
那小青年不经意被陈白起撩了一把,一下便涨红了脸,忙揣上白帛,便跟个兔子似的一下便飚了。
在原地大概静等了半个时辰,只见那个小青年噔噔地跑回来了,并且他还捧着一衣兜子的灰土块。
众人忙围拢上去,七手八脚地帮他,你一句我一句。
“咋地,有吃的吗?”
“你拿回来的这么些泥块是啥?”
“到底找到了些啥?”
小青年将兜里的大泥块扔在了地上,溅起了一层灰,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喘着粗气兴奋道:“不,不是泥块,泥里面有东西呢,我、我方才赶急,便没有拾椡干净。”
“有东西,里面是啥?”
他们看向地底的泥块,蹲下来拔开,很快里面露出一根根扁柱型的东西,有人不小心用力便给掰断了两截,那脆生的两面呈白色。
“这是什么?”
“能吃吗?”
他们根本没见过这种东西,一时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吃的,能不能吃,有没有毒。
陈白起走上前,他们立即散开给她留条路,姚粒立即跟上来。
她低眸瞥了一眼,跟他们讲解道:“这是野果薯,一般长在干旱的土沙地,用水煮食即可,我画出来的位置延伸这一片将近有二石的量,你们可以分批去挖食。”
“另外……”陈白起从那小年轻手中取出地图:“这里、这里,还有其它的食物,我会留下一些工具,相信足以应付你们这八日的口粮。”
众人目瞪口呆地仰视着她。
一时都不知道该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地方有吃的,还是应该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能吃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婆娑惊讶道。
陈白起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多读书、多看书了,这些知识书中都有教。”
这话一出,许多一辈子都没有念过书的人都羞愧地低下头。
连婆娑都一时哑言了。
妈蛋,跟樾麓书院出来的“陈焕仙”一比,他都不敢承认自己有文化了。
没文化真可怕,这可不是吗?这群流民哪怕路过宝地也都不知道,可人家读过书、知识面广的人随便一指便全是宝藏。
事实证明,哪怕她一粒米都不出,却愣是将这二百来口人的八日口粮给凑足了,还有富余的。
流民们反应过她的话后,一个个都站不住了,喜漫眼梢,既惊喜又感激,姚粒他们更是打心底里敬佩大谏大人了。
“大、大人,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的大恩大德了……”
他们噗通一声全都又给她跪了下来。
这一次他们既感激她赠余的食物,也钦佩她的智慧与见多识广。
系统:人物“陈焕仙”名望+23。
系统:人物“陈焕仙”名望值163。
陈白起:“……”这二百多人才涨23人,看来这名望值也不是她以为的那么好涨啊。
——
与流民们分别之后,大部队拔营启程,而陈白起并没有回自己的马车,而留下姚粒领队,郸芸娘则在车上照顾着还在昏睡的巨,而她则上了后卿的马车。
像早预料到她会来,后卿独自在车内等她,而透与婆娑都没上马车,而是骑马跟随。
之前发生的事情,无论是寻常与不寻常的,后卿都一直不曾出现来干涉过她,她知道他这是给予她最基本的尊重,但她却欠他一个解释。
上车后,陈白起见后卿正在烹茶,淡雅的茶香飘逸在车厢内,令人心情放松。
陈白起没说话,而后卿则递给她一杯,他眸似月华清浅,唇畔含笑,意有万千柔情在其中。
陈白起有些虚于与他对视,她垂下眼,将杯抵于唇边,饮了一小口。
“味道如何?”
“香、涩、回甘、溢甜。”
她点评道。
“可喜欢?”
陈白起想了一下:“先苦后甜,嗯,喜欢。”
后卿呵地笑了一声,又给她倒了一杯。
“再喝一口?”
陈白起点头,这次喝完她却颦眉了。
“怎么味道……”
“甜、香、涩、回苦,对吗?”后卿问。
陈白起诧异地看向他:“明明是同一盏,为何?”
后卿亦倒了一杯,送入口中含化,再慢慢咽下。
“这茶叫轮回,甜一轮,苦一轮。”
“那第三轮呢?”
后卿看她:“可还要试?”
陈白起点头:“后甜与后苦都试了,我想知道结果。”
后卿笑:“嗯,依你。”
他又给她倒了一杯。
陈白起放于唇边,顿了一下,然后一口饮尽。
咽下后,她怔然。
后卿问:“什么滋味?”
“……无味。”她看向他,惊讶道:“只剩茶香,却无苦无甜。”
后卿道:“因为余甘已褪,甜苦亦淡去,剩下的便是最纯然的茶气,是否有趣?”
陈白起眸盈笑意,有了几分趣味:“确实,这茶叫轮回,而轮回的最终便是回归最初。”
“心境可平静了许多?”后卿柔和地问她。
陈白起嘴角的笑一凝,她看向他。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她轻吁一口气,然后讲起巨的事情。
听她讲完,后卿问她:“他若醒来,你要如何向他解释你如今的身份?”
陈白起想了一下:“郸芸娘此人来历不明,巨与她关系我暂且还无法确定,所以此事暂缓一下吧。”
后卿支颐,声音像熏了酒般飘然醉人。
“你不信任他了?因为他认了别的姑子为女郎?”
陈白起板起脸来瞪他:“我从不曾怀疑过他。”
“你看,随意挑拨一句你便不高兴了,看来这个巨在你这儿还真是份量不轻啊。”后卿笑道。
陈白起道:“不准挑拨我与他关系。”
后卿被她警告了,便只好移转另一个话题上。
“刚收到战前消息,公子紫皇已率领紫皇宫率先攻破了楚国的北边防线疆边镔城。”
“如此之快?”陈白起讶异。
后卿笑睨她:“不然你以为他这战神的名号是如何来的?”
陈白起想了一下:“魏国已率先拿下楚国一城,赵国呢?”
后卿神色轻松,游刃有余的态度摇头道:“不急,争这个不必要。”
看他这模样陈白起便知道这人在下一盘布局很大的棋,她道:“你有什么计划?”
后卿调笑:“你想知道?”
陈白起十分耿直地回:“想。”
他轻笑了一声,眸转玲珑万千,如雪色的阳光,温暖得不可思议。
“你想知道的,我自然都会告诉你。”
他如同告白一般深情地倾述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