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
扶苏的婚事就这么被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地定下,王后回到宫里仍然觉得刚才仿佛是一场梦。
她坐在席上看着扶苏,“你就要成亲了。”
“母君,这话已经说了五遍了。”
当看到扶苏长大成人,慢慢走上他父亲的道路,王后忽然感到自己非常孤独,她很不安。
“我要做祖母了。时间过得真快。”
“这个恐怕还为时尚早。母君今天怎么了,这样的喜事面前,母君不应该比平时任何时候都感到开心吗?”
王后先是哑然,随后才笑出声来。
“你提醒我了,这是人生的大喜事,我确实应该感到开心。”
王后这才挤出一丝笑容,周围的人都感到王后有些异常。
“都退下。没有我的命令,都不许进来。”
“唯。”
宦侍和婢女依次退了出去,走前还将门关上。
“母君可是有什么担心的事?”
傻孩子,我只担心你和你父亲啊。
你父亲今天白天明明不高兴你求娶冯氏的女儿,你怎么现在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没有。”王后一脸平静。
“那儿子今日就先告退了。”
“等等。那个赵高,他还是在你父亲身边。”王后担心地叫出声来。他敢对华阳太后下手,王后始终对他心生恐惧。
一个罪籍之后,一跃成为大王身边的中车府令。
“你也说,你父亲明知道赵高是个无所不为的小人,还是把他留在身边。”
“母后,您都一天到晚想什么呢。前朝的事情,您插手做什么呢。不如好好地安心待在后宫里,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的。”扶苏说出这句话时,王后也是心头一颤。
这话和嬴政对她说的如出一辙。
“可我按照你说的去做了,却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这个赵高,他仍旧在宫里活的好好的。你君父仍旧没有要处置他的心思。你也看到了,这个赵高根本不简单。”
“能成为君父心腹的人,本就不简单。听母君的意思是,非要此人死了不可吗?”
“我倒也没有让他死,只是希望他能离开你君父。越远越好。”
扶苏心道,那还是直接让他死更简单点。
“母君已然赐礼给赵家了吗?”
“嗯。我赐了赵高之女华服,赵高有亲自登门感激我,但他的家人没有伸张此事。做事非常周密,并不想你说的那样。他经历这件事,非但没有乖张不可一世,反而越发谨慎起来。”
扶苏不知道赵高背着王后都做了什么,但是从他的作为可以看出,在这个人的心里,秦国的王后是有意要去害他的。
“那他必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情,所以心里有鬼。所以他一直都害怕您。”
“那是因为我是王后。我一句话,可以杀了他。但是你父亲却会阻止。”
“这不就像我小时候非要骑马,觉得骑马好玩,但是母君害怕我遭受危险,所以就是不让我骑马。一样的道理。您继续纵容这个赵高就是了。”
“还要我怎么纵容?我从不无缘无故赏赐于人。再这么赏赐下去,外人都要觉得,是我在巴结这个赵高。”
“那就看您有多想要处置此人了。如果您就此放松,他若是日后得了机会,一定反咬您一口。”
“现在,要么您继续去纵容这个人,让他变得无法无天,引起父王的不满亲手杀了他。要么,这件事让我来,我会选择一个最简单的方式直接杀了他。”
一听到杀了他三个字,王后寒毛竖起。
她突然地记起燕丹来。
“你要杀了赵高?”
“看着您一天到晚战战兢兢,为一个小人担惊受怕,难道我要坐视不管吗。”
赵高从没惹过扶苏。
也从没敢冒犯王后。
“不。还是我自己来吧。”王后现在有些后悔把这件事告诉扶苏。“你回宫去吧。阿柔既然到了王宫里,你也该带她来拜见我。”
“改日吧。”
扶苏将要出殿门,却见一个黑影在椒房殿侧殿外佝偻着身子。
扶苏便故意昂声道,“母后,关于这个赵高,其实莪掌握到了他的不少罪证。”
“什么罪证?”
“您等等,这罪证就在灌夫身上,我去让他把罪证拿出来。”
扶苏这就往殿外走,趴在一边的黑影也果然蹲了下来。
扶苏走出殿外,偌大的院子里站满了宦侍、婢女,他们见到扶苏后都是低头。
“将宫门关上。所有人候在这里,若是有人中途返回侍奉,将此人姓名记下通禀我。”
“灌夫,你跟我进来。”
灌夫眼前一亮,又有吃的了?
等到灌夫进去之后,扶苏立刻打出上林苑里打猎时的手势,“椒房殿里也有猎物?”
灌夫立刻会意,也往侧殿外看去。
待灌夫也看到那个微微在颤动的黑影后,他立刻抽出自己的剑。
“拿下他!”
当身后的命令传来,灌夫也没有多加犹豫,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长剑拔出握在手中,剑与手臂持平。小臂轻轻一动,长剑便破门扇飞出。
伴随着一声惨叫和鲜血立时溅迸在窗格上,一个黑胖庖厨倒在地上。
这么大的动静,立刻吸引了无数人。
灌夫手里拿的,可是剑身六面的长棱剑,这一剑飞出去就像是一枪捅了过去。
那人立时四脚朝天躺在地上,鲜血从他的心口不断地涌动,身体还在不断起伏抽搐。
“死人了!死人了!”
最先赶过去的宫女失声痛哭。
今淑立在一边,看着鲜血从高处流淌在地面上。
见到这样的场景,她只觉得恶心。
和她一样,众多宫女也都在一边恶心犯呕。
“任何人都不得对外声张此事。若是这件事传出椒房殿,你们每一个人都要掉脑袋。”扶苏低声对着椒房殿的太监道。
“唯。”太监也是战战兢兢的。
信感到震惊,“什么人,居然敢窃听王后与太子谈话?”
灌夫后知后怕,“太子恕罪,臣方才出手太重了。本来抓个舌头还能问一问。”
扶苏听说赵高专门掌握情报,对这些事很有一套。这还是第一次被他撞见。扶苏回头望着后面那些宦侍、郎卫,他知道,一定还有很多潜伏起来的奸细。
“你既然已经把他给杀了,就直接将其埋了吧。”
“埋了?埋哪里啊?”
“就埋在椒房殿后殿。”
回到殿里,王后仍旧在发怔。
扶苏赶回殿内,王后只是脸色惨白。她都听到了,只是不敢前去看。
“是赵高派来的人?”
“他已经死了,死人什么也说不了。”
王后站起身来,她突然开始发憷。
“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个赵高,他真的是要翻天了!母君这些日子还是去章台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置。”
“不!此人胆大包天,又是你君父的心腹,你若是贸然动他。你父亲要猜忌你。”
“这里面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会小心处理的。再说了,事情都已经蔓延到这种地步了,难道母君还在优柔寡断,不愿意斩杀此人?他敢监听母君,自然也敢监听君父。不除掉这个人,君父才会猜忌我。”
王后一时无话。
“我还是待在这宫里,免得打草惊蛇。死了一个人,赵高应该很快就会知道。”她双脚一软,瘫在了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