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荆国皇宫,净颖宫内。
司瑶已简单收拾好了要带去柳许境的东西,还为江昱换了身衣服。在这之后,许季又请司瑶去到仁明宫和闵茵一起将明太后劝了过来。
之所以是劝,是因为明太后不愿离开,原因与江昱相似。但在司瑶与闵茵的劝说下,加上得知江昱也会去柳许境,她终才同意。
一切准备妥当,许季将她们请出了净颖宫。
殿外,是一驾马车。
她们三人皆是凡人,无法渡虚空之门直接前往柳许境。要想去柳许境,必须乘代步法宝从柳荫湖进入。柳许境虽有飞舟,但飞舟容易引起妖族注意,马车则要好上很多。
那马车看似寻常,也无金雕玉琢,但其实并非凡物。两匹马是金鳞飞马,安车更是可抗皇级之下圣尊全力一击。
“请。”
不知何时,许季也已换了身墨色衣袍。
明太后先行上了马车,司瑶与闵茵一齐扶着江昱在后。后者现在还处于昏迷之中,没有再问许季,司瑶已经猜出其中原因。
待四人上了马车,许季坐上车前,准备驾驶马车向西南柳荫湖驶去。
一抹青绿亮起,柳兮突然出现在一旁。
“怎么了?”许季问道。
司瑶等人前往柳许境,由他们亲自护送。除了许季驾车随行之外,柳兮还率领一众柳许境强者在附近警卫。
妖兽入界,许季柳兮也难以察明周围的一切危险,这些都是谨慎起见。
“西边的妖兽停下了,没有再东进。”柳兮回复道。
许季目光骤冷,说道。
“妖皇果然是想用黑火焚世吗?”
他们自然知道东区西行火海的存在,自西北界涌入的兽潮不再东进屠戮人间,显然是妖皇故意为之。
西边是无数张着血盆大口的妖兽,东边是愈发靠近的至烈黑火,无论逃往何处都是必死无疑。那时,这凡间的人会有多绝望,又会作何选择?
妖皇这般做无非是想玩弄凡人性命,以此取乐。这在旁人眼里残忍至极,但对妖兽而言,却是乐趣。
“不过东区的黑火突然也停了下来,光阵外的火势亦弱了很多。”
柳兮轻皱着眉说道。
许季闻言也皱起眉头,面露困惑之色,东区的变化显然出乎了他的预料。
“可见妖皇行踪?”
柳兮轻摇了摇头,说道:“黑火威压干扰,难以探寻。”
许季紧锁着眉,沉思少顷,依旧不知妖皇此举是出于何目的。
“先将小姐她们送去境内,之后再考虑吧。”
他们身为圣仙,只要稍加谨慎,妖皇还是限制不住他们去留的。无论妖皇作何谋算,还是说这凡间的事仍有转折,等他们将司瑶等人送进柳许境自还可回来查看。
“好。”
柳兮颔首,身影再度不见,留下的一抹青绿也很快消散。
柳荫湖位于皇城西南、南界之中,相距近四百里,纵是乘金鳞飞马仙车,也要一个时辰左右。路途虽远,但司瑶等人坐在仙车并不会觉着颠簸不适。
马车行驶不久,在许季法术遮掩下隐去踪影。
未出皇城,马车行驶的速度尚且缓慢。坐在车前许季旁边,阙封看着周围的人们,心中感慨良深。
那些人,无一不是满面哀愁。
南行了有近百里,这期间阙封几乎时刻关注着许季,却未见他有片刻离开,甚至是一点神情变化都没有。
按照时间来看言湘应该已经出了秘境才对,可许季却并未去接她。
意念一动,他来到那间庭院里。院中并未见白裙少女,她显然已经出去了。须知柳勀深受重伤,只要言湘捏碎玉符,许季有所察觉,定然会赶去她那才对。
难不成出了什么意外吗?
阙封心里愈发担心起言湘来,这其中的可能太多,他不敢细想。
一瞬便又是一轮回,他再度回到马车所在。
许季仍坐在那里,期盼的人也还没来。
马车从一群人旁边驶过,就在阙封准备离开去寻找言湘时,人群中突然的一声低语却令他的目光瞬间凝滞。
“那个阙封真的躲在皇城里吗?”
同样被惊得心中一颤的,还有一旁的许季。拉动缰绳,他停下马车,与阙封一齐向这一行足有千余人的人群中看去。
“不知道,先去柳许阁再说吧。”有一人回答道。
“不是说柳许境的那些仙家已经走了吗?他们能听到我们的话吗?”
“仙家神通广大,我们聚集在一起,他们怎会不知?而且,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可要是他们不愿意交出阙封……”
“那就以死相逼!”一人高声道。
“也是,搏一搏或许还能活命。”
“走快些吧,皇城那里说不定已经开始了,这事得人多希望才大。”
“对!到时候就看柳许境作何选择,是救我们千万人,还是包庇那阙封一人!”
“说得对,那柳许境不是说为凡世着想吗,他们要是不交出阙封,我等就自尽在柳许阁外,看他们还有何颜面自诩崇高!”
“哼!依我看,柳许境也是狂妄自大,当年就不该救那小子!可笑我当初还敬他为上仙,现在一看不过是个胆小如鼠之辈!”又一人气愤地道。
“这位仁兄是朝日城的吧?”一身着青袍的男子问道。
“正是。”那人看了一眼那青袍男子,他身后还站着两蓝袍青年。
“不瞒你说,当年我就看出其中定是有所蹊跷,不然他怎会冒死去与那等大妖厮杀。”
“唉,这些我等怎么知晓?当时陛下不是也受了他蒙骗?”
那青袍男子闻言大笑一声,道:“仁兄怎知当今圣上不是与他同流合污?不妨想想这些年妖乱,谁从柳许境获利最多?”
语落,那一来自朝日城之人恍然大悟。
永清帝能合并五国,成为青云洲唯一的皇帝,显然离不开柳许境的相助。而柳许境为何会选择她,或许真与那阙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照你这么说,当年陛下是早就知道那阙封身份,亲临朝日城也是以救他为先?”
那青袍男子颔首,目光逐渐冰冷,斟酌少顷后再度愤然开口道。
“仁兄所言不错,其实你也大可不必再奉她为陛下。所谓陛下实不过一介女流,她从一开始就是在欺骗我等。”
说出这句话之前,他像是考虑了很多,但因为心中的怒火,他还是说出了口。
“什么!”
“难道那传言是真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听到有人说他们一直所信仰的永清帝其实是名女子,周围的人纷纷向那青袍之人看去。
那所谓的传言,除了世人早年就有的对江昱身份的怀疑,此前不知从何处流传开来的传言中也有关于永清帝其实是女子的言论,只是凡间人大多并不相信。
“诸位何必大惊小怪,只从江昱不纳妃嫔,宫中也无宦官还不能看出什么吗?”青袍男子高声道,他甚至已经直呼永清帝其名。
“陛下不是和两位御……”
“那两位御侍,实则是太后安排在她身边作为掩饰罢了!”青袍男子知道那人要说些什么,打断了他的话。
他的话一出口,人群顿时陷入了沉寂,愈往那处想,便愈是觉得他说得有理。
“你是如何知晓得如此清楚?”
寂静的人群中,终是有人提出了质疑。毕竟相较于阙封,人们对那位陛下还是心存感激,十分爱戴的。
青袍男子取出一枚玉佩,高举示于众人,同时道。
“吾乃先皇义子,纳海侯,江巍。我所言之事,诸位信与不信悉由尊便,此刻还是当以前往柳许阁为先!”
身为永清帝的亲信,江巍这两年一直在南区任职。他之所以随这些人前往皇城,除了被弃之不顾的愤怒,更多是求生的欲望。
当然,也离不开奸人的谗言。毕竟那传言的真假,他们根本无从知晓。之所以会听信,只是因为这是绝望的他们仅剩下的希望。
“对,先不论永清帝如何,我们还是得先去柳许阁,逼他们交出阙封!”
“没错没错,还是先去皇城。只有柳许境的人交出阙封,我们才能保住性命。”
如此,才能保住性命。
人群远去,坐在车前的阙封眼中满是惆怅。
他自不会对这些凡人心生不悦,相反很是同情他们。没有元力的凡人,面对妖兽太过无力,他能理解他们对生的欲望。
至于这些流言是谁传出,无需多想便可知。
妖皇想必是在看见柳兮还活着之后对他的生死也有了猜疑,而不久前他曾与松山在乾门见过,妖皇许是问过松山继而从中看出了些许端倪。
妖皇这般做无非是想挑拨民心借此逼迫柳许境将他交出,无论如何最终还是会杀了凡间人。这种伎俩阙封早已看透,他自然不会相信,可这凡间的人就不一样了。
别无他法的凡人为了求生会相信这些,也无可厚非。
望着那些人举着火把向皇城行去,许季轻叹了一口气,正欲驱车再度前行,却突然看见站在一旁的红裙女子。
不知何时,司瑶竟然下了车,而被那群人的对话惊到的许季竟是浑然未觉。
“小姐,您怎么下来了?”许季旋即下车,看向司瑶问道。
“车停了这久,叫你也不应,我就下来看看了。”
“那,您都听见了?”
“嗯。”司瑶微微颔首。
“太后她们呢?”
“我叫她们不要出来,应该不知道。”
许季稍松了口气,接着轻声说道:“小姐请上车吧,我们还要去柳许境呢。”
“冬华,我有些想回皇城了……”司瑶低声说道。
司瑶终还是说出许季最不愿听见的一句话,但因为先前的疏忽,此刻再如何懊悔都没有用了。
“小姐是想去告诉他们真相?”
“没错。”
“恕在下不能同意。”
他怎会让司瑶再回皇城,他清楚若司瑶与世人辩驳,说出真相,势必会引起妖皇注意,届时再想带她回柳许境不知要难上多少倍。
“小姐先随我去柳许境吧,到时候我自会出来告知世人真相。”
“你去没用,他们不会信你的话的。”
许季身为柳许境之人,他所说的一切不论真假无疑都会被视作开脱,很难令世人相信。
“可小姐又何以保证他们会信服于你?”
“别处的人不知,旧国的人我还是有些把握的。”
司瑶御侍之名,至少在曾经的领荆国是无人不知,但如今的领荆界已不仅是领荆国,还有另四国之人。
“小姐何必在乎这些,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将死之人。”
此话一出,司瑶陷入了沉默。的确,就算她去了,也真的让那些受到蒙蔽的人得知了真相,可这又能有什么用呢?
她终究只是个凡人,救不了他们。
若是自己执意要去,柳许境或许还要为了救她,付出更多牺牲。
“小姐,随许季去境内吧,之后许季定会去告知世人真相。至于这其中真假,他们又信妖还是信人,就交由他们自己判断吧。”
见司瑶像是有些回心转意,许季再度劝道。
“他们若是让你交出阙封,你怎么说?”司瑶问道,说出此话的意思,显然是她已经同意不再涉险回皇城了。
只是许季面对此问,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毕竟他们根本无法交出阙封,也绝不会那么做。可这样,那些凡人也就不会听信他的话。
“一切如实去说吧,博勉都进不去的地方,阙封在那里妖皇应该也奈何不了他。”司瑶说道。
“可要是……”
“等他出来时,肯定能应付一切的。”
到那时,他身上背负的,可是数千万乃至上亿同族的复仇之命。
“是。”
许季向司瑶微微躬身,这位小姐不经意间似乎又回到了界主上一次归来之前的模样。
看着司瑶,阙封嘴角微微上扬。
虽说倘若司瑶前往皇城遇险,他的那一道神念或就可以出现,但妖皇不现身也就失去了意义。而那种情形下,想要保住司瑶周全也要难上很多。
一切,还需等言湘前来。
不久后,阙封消失去了别处。姐姐还算冷静,有许季在此他也不必太过担忧。
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那个妮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