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上午,还是没有纯生的消息,艳红急得和热锅蚂蚁一样,村里聊八卦的也不再聊,纷纷都加入到找人的行列中。
狗剩在学校里一点也不知道外面忙得热火朝天。
“狗娘啊,这左右三村都找遍了,看不着啊!”
艳红说不出话,口舌打结,她有点埋怨自己,她甚至不知道纯生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见的。
“这快到春天了,整天下雨,该不会摸田蛙去了吧?”刚刚干完活回家的邻居男人说道。
艳红像是想到什么,确实啊,每到这个乍暖还寒的天气,他总说要给家里添点吃食,青蛙饿了一个冬,干净又鲜甜,容易捉得很。
“我,我去河边看看!”艳红赶紧向河边走去,邻居家的女人也跟了过去。
来到河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湿透了的旧布鞋。
“啊啊!是,是纯生的布鞋!!”艳红跪下捧起那只鞋,看着河面。
河面安静如初,没有什么特殊。
“这,这怕不是脚滑掉水里了?”邻居女轻声说道,手拍了拍艳红的肩膀,“也,也可能不是,我记得纯生水性很好的。”
“呜呜……纯生啊,纯生!”艳红哭天抢地,河面还是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回应。
“我,我喊人来顺着河流去找找,你……”邻居女怕艳红胡思乱想,不敢走开,只能放声大喊,“纯生不见了,附近手闲着的帮忙过来找找咯!!”
陆陆续续来了些人,帮着去找,艳红也站起来摇摇晃晃的一边喊名字一边走。
直到天色昏暗,还是还无发现,有几个男人提议先让女人回去,他们再往前走走,等到半夜还找不到的话,只能暂且作罢明日再算。
艳红回到家心神恍惚,狗剩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他问了娘好几次也没得到回应。
又到了早上,天还没亮,艳红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她早就醒来,正准备蒸玉米,一打开门,原来是爷爷奶奶。
“艳红啊,这人还没找到吗?我听别人说了,现在我就出发找去,你有事要和我们说,不要一个人扛!”爷爷交代了几句就和奶奶转头出发。
艳红给狗剩蒸了点玉米,嘱咐了几句也出了门。
狗剩心里也奇怪,他问娘为什么爹一整夜还没回家,艳红只让他快点上学。
回到学校,狗剩才从同学口中得知爹失踪不见了。
“狗剩啊,听说你爹掉水里了!你要不要学着别人抛西瓜下河喊魂,把你爹喊回来?”
狗剩没说话,但是把同学的话记在心里头了。趁着下课的时间跑回了家,家里没有西瓜,他就拿了个南瓜。
他跑到河边,把一整个大南瓜投入河中,“爹!纯生!纯生啊!纯生,你回来!”
就这样喊了半宿,完全没有用。
放学的同学看到狗剩,又笑道,“狗剩,纯生不是你亲爹,你喊破喉咙都没用的!得有血缘那种亲生才有用!”
徐老师就在附近,听到孩子的对话,心里也难受,出面喝止,“说什么呢!放学就快点回家!”
同学们一哄而散,留下狗剩不甘心的继续大喊着,“纯生!你说过你是我爹!是我亲爹的啊!你回来啊!”
徐老师对找纯生的事情略有耳闻,感到有点吃惊,这尸体去哪了?找了一天都没人找到吗?
“徐老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喊不回我爹?我爹不是我真的爹吗?呜呜……”狗剩用手抹着眼泪,站在河边的树下,失魂落魄。
“狗剩,你希望纯生是你爹吗?还是?”徐老师试探的问道,他相信狗剩也会怀疑同学说的话,何不现在就给他心理暗示去接受自己。
“我就要我爹,我就要纯生!”狗剩哭的更大声了。
“你不想我是你爹吗?”徐老师继续说。
“不!徐老师,你是老师,为什么也胡说八道!”狗剩恶狠狠的看了徐老师一眼,跑开 ,不再和他待在一起。
狗剩在村里遇见春分,春分喊了狗剩一声。
“狗剩,找到你爹了吗?”
“没有,你有办法吗?”狗剩也知道自己多此一举。
“狗剩,你知道邻村的红姑吗?她好像能看到鬼神,你要不要去找她帮帮忙?”春分的话让狗剩燃起希望,话都没回就跑起来。
跑啊跑跑啊跑,跑到黄昏,跑向希望。
狗剩到了邻村,看到行人便问了一句,“你好,请问红姑的家在哪里?”
行人给他指了路,又问,“怎么,你现在要找红姑吗?可是她这几天没在家,出去办事去了。”
狗剩跑了那么久竟然得到这个结果,一下就瘫软在地,“啊……红姑……红姑为什么不在。”
“我刚说了呀,她出门办事去了。你快回家去吧。”行人准备离开。
“红姑为什么会看到鬼魂,你知道吗?”狗剩拉着行人的裤腿。
行人停下脚步,“好像是有一次她病地快要死了,灵魂出窍了吧,我听说的是这样,她回魂后就能看到鬼魂了。”
狗剩似懂非懂。
他缓慢的回到自己村子里,他想了一遍又一遍,快要死,灵魂出窍。
人无限接近于死亡就能看到鬼魂吗?
爹是不是真的死了?
狗剩来到河边,把自己的头伸入水中,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后,他把头伸出水面,不行,他在水里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完全接近不了死亡。
狗剩拉出自己裤腰带,和脖子上的红巾。
他要试试上吊。
他把腰带和红巾轻轻的绑在一起,这样他在接近死亡后不停挣扎就能掉下来,回魂。
他爬上了树,甚至把自己的厚外套脱了下来垫在要掉落的地方。
挂好绳子,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把头套进去,一脚蹬开踩着的树干。
“啊……呃……”
被扼住的喉咙渐渐发不出声响,狗剩不停的挣扎,用手去抓脖子上的红巾,他的脚蹬个不停,没过五分钟,他的手脚停下了所有动作。
他在无限接近死亡的那一刻,所有的记忆印象全部在眼前过了一遍,他和纯生捉田蛙,他们在田埂上抓蚂蚱,他们给娘准备红鸡蛋,他们一起去市集买鸡。
他觉得自己真的灵魂出窍了,可以去找纯生了。
可是,不单单是出窍,狗剩死了。
艳红还是找不到纯生,她接近崩溃,回到家又看不到狗剩,又跑出去找,等她看到月光光下,影子晃个不停的狗剩,那一声尖叫把附近的人都吓了个怔。
“狗剩!狗剩啊!”
“为什么,为什么!”
艳红扒拉着狗剩的脚,把他抱了下来,不停的揉搓他的身体,捶打他的心脏。
有人出来看个究竟,被这月光光映照出来的东西吓一跳,有什么东西在河边漂浮着。
“啊!艳红!是纯生!”
纯生的尸体在狗剩死后不久找到了。
艳红家门口挂起白帘子,一死死两个,艳红跪在火盆前,把一张张阴司纸放入其中,透过火光,看着躺在木板上,被黄纸盖着脸的两个人。
“节哀顺变。”徐老师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还没来及的喊自己一声爹,就魂归西天,他忍着莫大的悲伤,给艳红递了一条手帕。
艳红抬起头,火盆中的火蹿蹿而起,高到要从火中看徐老师。
艳红看到有一根绳子在徐老师脖子处,正想要问一声,徐老师转过身来。
狗剩挂在了徐老师身后,那一根绳子挂着的是狗剩,狗剩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眼下是两行血泪。
艳红踉跄着站起来,“狗剩,狗剩!”
可是没有等她站起来,站在徐老师身后,什么都没有。
“艳红,怎么了? ”徐老师想要转身,艳红却掐着他后脖子,“你别动!”
艳红一遍又一遍的摸着他后脖子,没有绳子,没有狗绳。
她又跪回到火盆前,透过火盆去看徐老师。
徐老师要走过来。
“你别动!我说了你别动!”艳红的声音大得让人害怕。
“为什么!狗剩为什么在你身后!”艳红的哭腔极为渗人。
徐老师被吓到,转过脖子去看自己的背后。
“没有,什么都没有啊,狗剩不是躺在这吗?”
邻居看不过眼,过来扶艳红,“艳红啊,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你不要说这样的话,吓死人啊。”
“不是的,你看,你看啊,狗剩就在他背后吊着!”艳红跪回到火盆前,手直勾勾的指向徐老师,完全不顾自己的手被燃烧着。
邻居一把把她的手抽离火盆,“不要手了吗!你这样两男人都会伤心的,你振作啊!”
邻居不想刺激艳红,又顺着火盆的视角去看徐老师,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看到吗,你看到吗!你一定看到的!”艳红激动地拉着邻居的手。
邻居摇摇头,艳红一只手直接把火盆捧起来,挡在自己的脸前,另一只手穿过火盆的火,直接掐住徐老师的后脖子。
“狗剩,不要怕,娘帮你解下来,你不要怕。”
众人赶紧去拉艳红,徐老师的手伸到后面去抓艳红的手,哪知道艳红像是力大无穷,死死的掐着,指甲把徐老师掐得皮开肉绽。
不知道是谁一脚踹烂了火盆,火星散落到地上,很快熄灭,除了徐老师身上的火越来越大。
“救徐老师!”
徐老师把自己的衣服脱掉,扔到地上,他的头发被烧没了,手也烧伤了些,幸好衣服够厚,才没烧到身子,连爬带滚出门去。
大家纷纷跑出屋子,骂骂咧咧离开艳红家各自回家去。
太怪了,怎么和有鬼一样。
众人离开后,只剩下艳红,屋里头的蜡烛和烧着的衣衫猛地被大风熄灭,门外的月光光和一个晃着的影子像是在一步步靠近。
艳红笑看着那影子,“心尖尖上的狗剩啊,亲亲娘不用怕。”
恶臭为何依旧,无辜为何离散。
耐人寻味,可十分平常。
故事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