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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是奉家师之命,取北海大鱼腹中明珠,来为玄明大人治病。不过刚到长安城,就遇到这种事,想来天意如此。我决定为玄明大人献药之后,就去刺杀妖后,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所谓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本来这些话是不该说的,但是公孙婵真一对上丁引兄的眼睛,便稀里糊涂将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

刁蟹道:“听说妖后的武功很高,你有把握吗?”

公孙婵真道:“何止是高?简直是天下无敌,她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也不知道这身武功是怎么练的,便是天雷都不放在眼里。”

天雷都不放在眼里?看来公孙婵真并不是第一个刺杀她的人。

刁蟹心中一叹,映雪服用过我那么多精元,功力怎么会不高呢?

只怕至少有江湖中人苦修十个甲子的功力了吧。

“你不怕吗?”

公孙婵真洒然笑道:“磨顶放踵,死不旋踵,利天下而为之。”

“哪怕是死?”

“如我一死,能唤起十人,这十人又唤起百人。最后千千万万的人能起来斗争,那也是值了!”

刁蟹看着这个视死如归的半大小姑娘,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羞愧。

若天下大同,何须有人拔一毛而利天下?

需要人牺牲的天下,就不是我要的天下。

刁蟹从腰上取下一个葫芦,轻轻晃了晃,里面便生出了一壶酒水,水声叮咚作响。

他将葫芦双手奉上,郑重道:“丁某两袖清风,义士此去我没什么好物相送。这是我家中酿的老酒,唤作‘不爱红装爱武装’。今日美酒赠英雄,甘醴配巾帼。丁某以此为公孙姑娘践行。”

公孙婵真接过葫芦,还未开盖,便有香甜气直钻鼻腔,香华诱人,勾得她馋虫四起。

她心道,虽然本门戒酒,但我此去十死无生,若能在死前喝上一壶这样的美酒,也算不枉人生走一遭了。

于是她慨然受之,抱拳道:“多谢兄台赠酒。时间不早,我也该就此别过了!走前劝兄台一句,此番长安当有大乱,兄台可南下避难。”

刁蟹道:“多谢。”

公孙婵真戴上斗笠,提起行囊,运起轻功朝长安去了,顷刻之间便没了踪影。

刁蟹走出茶棚,冷冷地望向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玄明昏迷了一夜,直到有几名忠心的风伯雨师赶到,为他输送真气,这才缓缓醒觉。

刚一醒来,无意中听闻保洁员谈论钟馗病逝的事情,玄明悲恸之下再次吐血,险些一命呜呼。

好在墨门侠女公孙婵真及时赶到,献上北海明珠,为玄明拔除病火,玄明这才捡回一条性命。

眼看玄明开始运功调息,公孙婵真向师爷、几位风伯雨师抱拳告辞。

几人再三拜谢。

公孙婵真离开布雨司衙门,街上人山人海。

百姓们个个自发系上白布,前往农业部衙门和钟馗家悼念。

“这天理不该是好人没好报。”

公孙婵真握紧腰间剑柄,看向高高矗立在城中间,那尊高达数十丈的蟹皇雕像,坚定地走向了豹王府。

豹王府中,年仅九岁不到的公子利蟹正在几年如一日地背诵经文。

只是从府外传来的百姓哭声,愈发听得他头昏脑涨,惶恐不安。

那一日,他亲眼目睹娘亲将钟馗伯伯的脑袋摘下来,又按回去,并让仆人将他的脑袋缝好送回去。

他年纪虽小,但背诵经文多年,已然明事理。

他心底里赞同钟馗伯伯,却又不敢、不能说母亲的不是。

最终他还是受不住内心的煎熬,毅然起身。

“利蟹,你去哪里?”

小利蟹刚到门口,边上就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利蟹吓得一抖,回过头,却见母亲不知何时出现到了自己身后。

“我、我想去祭奠钟馗伯伯。”

利蟹原以为母亲会责骂他,谁料映雪闻言只是一笑,道:“你是他从小看大的子侄,悼念叔伯是于情于理的孝心。娘和你一道去。”

利蟹心道,钟馗伯伯是你杀的,你怎么好去啊!

映雪牵起儿子的手,道:“利蟹。为娘与你钟馗伯伯,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对你爹爹忠心耿耿,为娘一样会顾念这段情谊。”

利蟹低着头,跟着母亲走了几步,忽然道:“娘,如果爹爹知道了,他会高兴吗?”

映雪眼中闪过慌乱,而后马上又镇定下来,好像自我安慰一般:“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理想,他怎么会不高兴呢?他一定会像娘疼爱你一样疼爱娘。”

利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跟着母亲出了豹王府。

一到府外,那百姓们的哭声更响了,哭声直欲冲上九天苍穹一般。

“利蟹,你听到了吗?”映雪说道,“这就是百姓。出了事情不是哭,就是笑。这些人注重于眼前的蝇头小利,喜乐于无聊的庸俗笑料,一辈子糊里糊涂,一事无成。把天下交到这些人手中怎么行呢?”

利蟹有心反驳,却又不敢,只得纳头不语。

“你是蟹皇血脉,天下间最高贵的血统,天生就是要站在世界的最高点上。这些百姓只有在你的统领下,才能凝聚成堆,不再是一盘散沙。”

一阵肃杀之风扫过,映雪顿了顿脚步。

只见街道尽头,一个头戴斗笠的小个子,怀抱宝剑,站立不动。

映雪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走去,仿佛那里站着的不是人,而是一棵路边小树。

公孙婵真气运丹田,凝聚全身真气,伸手握住了宝剑,只见她全身雷光暴闪,登时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映雪电射而去。

身为墨门刺客,他们的剑法没有那么多花巧。

只有那快如闪电的一剑,那奋不顾身的一剑,那破釜沉舟的一剑!

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只可惜,如此惊世的一剑,映雪仍旧是不屑一顾的样子。

甚至都没能让她出手,只是冲着来袭的刺客呵了一口气。

至少十甲子的功力,十年苦修的如来神掌和天残神功。

映雪早已达到了阴阳化生,天人交泰的境界。

她舍弃了所有招式,只是一举一动,一呼一吸,便能发出龙剑飞十成功力万佛朝宗般的威力。

说是陆地神仙也不过分。

她这一口呵气,好似射出一支无坚不摧的飞剑。

剑气从公孙婵真的剑尖开始摧毁,势不可挡地从公孙婵真手腕钻入,又从她的右胸穿透左胸,在她的肩胛骨破开一个海碗大的血洞。

公孙婵真的攻势还未到达,便止在了中途。

这个不过才十四五岁的孩子举着残破的手臂站在街道上,她的瞳孔涣散,倔强的眼神逐渐失去了神采。

“不知所谓。”

映雪牵着儿子走过公孙婵真的身边,利蟹的脑袋垂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