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没了,活儿谁干啊。”
熊黎文的问题让老矿工嘿嘿笑出声来,“死一波再来一波,源源不断,根本不愁没人。矿上哪有那么多功夫管……”
马林面露不忍,但是没说什么。还制止了略显不服气的熊黎文。
这些事不管他们知不知情,都一直存在。
以前有,以后也不会变。
除非有能力成为那个改变现状的人,否则还是管好自己的嘴。
熊黎文毕竟是第一次来缅国,很多事还看不明白。但马林不一样。
身处的电诈园区让并不适应这一切的他,在吃过几番亏之后,早早就通透了。
胳膊根本拧不过大腿。螳臂挡车不自量力的下场,往往是连自己一起搭进去。
何垚跟在老矿工身后一言不发。
只有经历过黑暗的人,才知道身处黑暗时那种彻骨的绝望具有多么强大的摧毁力。
老矿工殷勤的带着四人走到一处矿洞前停下来,开口道:“就是这里了。要是老板们决定下矿,就把这矿绳系腰上,我招呼着你们。”
卡莲看着何垚,熊黎文看着马林。
马林又看向何垚。
何垚冲他们说道:“你们在上面转转,就别往下走了。里面就是加固过的土洞,没什么稀罕的。”
熊黎文张嘴想反驳何垚区别对待的时候,卡莲冲她摇了摇头。
老矿工辅助何垚将矿绳绑紧,然后扯着经过滑轮的绳索另外一端,一点点将何垚往下送。
想当初何垚哪经历过这待遇。都是自己绑着绳子往下跳。绳子最多距离矿坑底部一两米。解绳子往下跳那是常规操作。
人进入矿洞逐渐下行的时候,何垚脑海中情不自禁回忆起最后下矿那次,赵强踹向自己的黑脚,还有洞口那些老矿工们恣意地嬉笑怒骂。
无所谓的模样仿佛踹下来的只是一条无人认领的丧家犬。
生活就像梦跟现实的交杂。说不清哪一场是现实、哪一场是在梦里。
下矿过程中绳索的每一次停顿,都仿佛是触底前的最后一次起伏。乌漆嘛黑的矿洞里什么都看不真切。
哪怕闭上眼睛适应黑暗。
这种逼仄黑暗的环境激发何垚心底的恐慌。他连忙将口袋里的玉石电筒掏出来,打灯观察着周围的矿壁。
他下行的速度很快,绳索很快停了下来。
距离矿底只有很小的一段距离。
这一层应该是刚刚挖掘出来的新矿层。目前这一层的空间还不算大。
土壤还带着新鲜的土腥味。比拳头还大的加固铁网跟木架已经支了起来。
算是给地下作业的生命稍稍加了一道保险。
不过别觉得是有人大发善心,他们更在意的是下面矿脉上挖掘出来的矿石。
缅国翠矿的开采方式相对原始。虽然稍稍会辅助一些机械设备,但基本上还是以人力为主。
何垚悬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解身上的绳子。
手中电筒的光柱照射的位置,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宛如机械般重复作业。
就连灯光照过去,他们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除了几个正面角度恰好会被光芒笼罩的黑矿工,下意识抬起胳膊遮挡这束强光外。其余人麻木的似乎根本没有感受到外界的变化。
何垚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提议特别没意思。
他以为自己可以直面过去,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摆脱了从前的阴影。
但当重新回到这个环境中来,似乎的回忆对他展开了强有力的攻击。
他根本无力招架。
看到的根本不是眼前的黑矿工,而是曾经的自己。
何垚慌里慌张的将手中的电筒朝头顶乱晃。
像是生怕晚一秒钟,自己就会被地狱里爬出的恶鬼给重新扯回黑暗。
好在马林等人的反应也够迅速。
很快何垚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向上升去。
他也很快抓住洞壁上的木梯,手脚并用往上攀爬。
当从悬空转换到脚踏实地的状态,何垚的心情逐渐恢复平静。
感受着自己距离过去越来越远的时候,何垚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每一个国人的背后,都对应着一个或者多个家庭。
在国内的时候,也许他们的身份是父亲、儿子、顶梁柱。抱着幻想跟期待,深入虎穴然后沦为肥料。
活得比狗还不如。
可家里的人还在等着盼着他们回去。
不求飞黄腾达衣锦还乡,只求平平安安一家团圆。
可就凭自己,拿什么救人?
世界那么大,超人也只活在大荧幕里。
就怕没有救世主的命,先有了圣母的病。
突然脑海中想起了刚才老矿工说的夜晚的“娱乐项目”。
倒是也可以等到晚上,看看什么情况然后再琢磨后面的应对之策。
这大约是他能为自己同胞做的有限的事了。
只不过看刚才的架势,那些人已经彻底丧失了求生意志。等着死神给自己一个解脱。
等他从矿洞里面冒出头来,马林第一次问道:“怎么样?下面有什么能用来当素材的吗?”
何垚一边扒住洞口纵身而出,一边没好气的说道:“刚才是谁说自己明事理,不把矿上的事瞎往外宣传?这么快就变了?”
说完,看向旁边忙着搀扶自己的老矿工。问道:“晚上的娱乐项目几点开始?在什么地方?”
老矿工大约没想到何垚会突然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有些意外的问道:“老板,你想做什么?”
何垚打了个哈哈,随便扯了个理由,“我看他们在下面一个个跟瘟鸡差不多。不像有那种爆发力的模样。所以有些好奇……这矿山上除了石头就是黄土,漫漫长夜也确实没什么意思……”
老矿工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老板说的是。要是几位当真感兴趣,晚上我来带你们过去?”
“那敢情好。就是麻烦你了。”
何垚刚说完,老矿工就连忙摆手,“不妨事、不妨事。老板说这话可就见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