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南图还是不答应,跪得纹丝不动,仿佛和地面黏到了一起。
雷声震破了天空。
闪电在前方劈得咔嚓作响。
席安容冻得上牙磕下牙,江宛童冻得箍紧身上单薄的衣服。
宫薄简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她又把西服披到霍南图身上:“爸,你先带妈进去,这天有点太冷,我妈这身体遭不住。燃燃现在是孕妇,家里不能有病号出现。大哥进去给妈弄点驱寒的生姜水,多弄点,给他也准备点。”
他们转身进去。
如果没有猜错,霍南图应该有话要单独给江宛童讲。
江宛童替他撑着伞。
他跪得太矮,大雨斜刮到他身上,刚披上的西服又湿透了大半。她蹲下来,双手执着雨伞,微斜,挡着斜风疾雨:“霍南图,如果你没有失忆的话,应该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已经不恨你了,你无需这样赎罪。”
霍南图心里酸,抬起头看着她,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前世我总是很忙,忙着扩展事业,忙着让霍家屹立不倒。而我却跟他们说,我要赚钱养老婆孩子,要让我老婆买得起最贵的东西,她们有的你也要有。”
“前世,你买得最贵的是什么?”
“我给了你一张无上限的卡,却从来没有收到大额消化的提醒。”
“她们可以参加各种宴会,可以办各种宴会,可以拥有说走就走的旅行,你有吗?”
“重生之后我还是很忙,忙着调查真相,忙着保护霍氏抓蛀虫。而我却跟他们说,我要让我老婆活得安全。”
“我打着你的旗号,做着自己的事。”
“我自以为给了你最好的,却从来没有问过你,你想要什么。”
“一日三省吾身,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这些天我每天都在反思自己,越反思越觉得自己不是人。”
“我不曾辜负爷爷的期望。”
“我不曾让温小园受过委屈。”
“我不曾忤逆我妈。”
“我对得起他们,我连霍氏员工都不曾辜负。”
“我对不起你。”
“前世,今生,我一直在辜负你,一直在要求你做牺牲成全我。我觉得理所当然,觉得男为天,夫为妻纲,却忘了‘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改嫁’。”
“你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若不是被我拆散,你和路憬琛可以结婚。”
“路憬琛很爱你,他……”
江宛童打断道:“霍南图,我身上湿透了,很冷,你能进去说吗?”
他不进去,反而往旁边移了移,移出她的雨伞跪进狂风暴雨中:“妻为夫助,妻不贤,夫可休之。你一直在帮持我,你一直是贤妻。江宛童,为什么贤妻会落在这种地步?不反思不知错,一反思事事错,不可饶恕。”
“我说过我已经原谅你了。”
“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那你想怎样?”
“……”她不原谅,他跪到她原谅。她若原谅,他跪到自己原谅自己。做了错事总要受罚,受了罚才能长记性。老天也是支持他,他出来的时候风和日丽,跪下才狂风暴雨。
“你想怎样?”
“你进去,别管我。”
“你安排哪天去做试管?明天能去吗?”言外之意,他这么作死能保证身体健康吗?
他点点头。
江宛童缓缓站起身:“你想怎么做,我不拦你,那是你的自由。但是你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由,又耽误我的时间。”再次朝他伸手:“你耽误了我的时间,我会恨你。”
霍南图仰头看着她,雨水打在他脸上。雷声轰鸣,有异样的声音漏出来。
江宛童心口紧了紧,同时往前弯腰,右手伸到他腋下,想把他扶起来。压抑的呜咽声传入她耳中,霍南图自责入骨,柿子挑软的捏,他是挑老实人欺负啊!
“你进去。”
“你别管。”
“等雨停了,我再进去。”
霍南图推开她,要将自己罚个透彻。
江宛童回到客厅,脚下滴水,脸色冻得发白。赵姨已经帮她放好热水,又给她端来一碗热乎乎的姜汤:“霍家那少爷是不是故意选在今天为难小姐?”
江宛童摇摇头:“他没有为难我。”
洗完澡下去,他们还围门口看屏幕,席安容有些不安:“承明让保镖把他拖进来,这要在我们家门口出了事,我们没法跟霍家老爷子交待。”
“童童都拉不进来,我怕保镖也拉不动他。”宫承明转身问江宛童:“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比如什么时候能起来?”
“他说等雨停。”
宫薄简查看天气预报,忽来的大雨是临时公布的,从显示的轨迹图来看,一直要下到凌晨六点。现在才刚刚十一点,还得八个小时:“能撑到那个时候?”
杜星燃说:“我有办法把他叫进来。”
她撑着伞出去,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先扇他一个耳光:“是不是见不得童童过上好日子?她但凡过好一点你就来找事,现在又害她发烧。霍南图,你到底想把童童怎样?你要实在看不上她,请你,求你,放她一条生路。”
霍南图倏的站起来,绕过杜星燃往里跑。
里面乱成一团:“快快快,童童快点藏起来,这孩子轴起来要命,让他看见燃燃骗他,他还得作天作地。”
江宛童跑。
一会儿往楼上跑,一会儿往后院跑,一会儿……霍南图冲进来,那感觉就是外面下大雨他身上下中雨,站过的地方眨眼间就是一圈水。他脸色寡白,寒气逼人,环视一圈没发现江宛童又紧着声音问道:“童童呢?”
宫承明:“她……”
席安容:“我之前说过,你情绪不稳定。以为你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能改改,结果你还是老样子。霍南图,童童在家里挑婴儿床挑的好好的,你非要来恶心她。现在好了,把她给惹病了,你开心了。”
“她在哪里?”
“她……”
宫承明又打断席安容对他说:“你先去洗洗澡换身衣服,这样湿哒哒的寒气太重,会加重童童的病情。”
“她在哪里?”
杜星燃推门进来:“爸,妈,你们别管他,他爱死不死,死了童童正好清静。你们能帮大哥找到那么多相亲对象,就不能帮童童找到相亲对象?好不容易大事小事都搞定了,好不容易能过上舒心的日子,他又来闹,闹什么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