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甫负手立在言萝月床前,霍纯将她手臂被箭头撕开的皮肉缝合又帮她包扎,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秦慕甫眉心始终拧着。
今日他特意大张旗鼓地进宫,为了两点。
一是想看看言萝月与母后的关系,显然她们并不相熟,看来此事完全是父皇的意思,只是借用了母后的名号。
幼年时他曾遭遇不测一病不起,父皇将清平子从宫外带来照顾他半年有余,直到他病情稳定才离开。
这些年来,他的旧疾每两三个月就会复发一次,发病时轻则头痛欲裂浑身瘫软无力,重则昏迷数日而不醒。
因为无人能医,这么多年以来,似乎所有人都习惯了,而父皇对于他的病也从未再过问过。
如今,父皇突然将清平子的徒弟送来,究竟有何意图?秦慕甫眼下看不明白,但他知道,事情绝不是一个父亲为儿子请医那么简单。
霍纯包扎好伤口,一副完全瞧不上的样子。
“如此愁眉不展,怎么?心疼了?”
秦慕甫无视他,“她还要多久醒?”
“少则一个时辰,多则半天,看她体质。”霍纯起身,不满道,“你叫人火急火燎地将我叫来,我还以为受伤的是你。”
“就凭几个死士,也太小看我了。”
“若只是试水呢?你就不怕好戏在后头?你今年大大小小打了12场胜仗,除夕夜宴肯定会论功行赏,你猜今年皇上会赏你什么?会不会赏你个太子当当?”
秦慕甫语气加重几分,“祸从口出,你这性子也该改一改。”
“我的性子很好啊!自由潇洒,哪像你?比我还小,却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晏安刚端着药进来就听到这句话,又忍不住了,“霍小少爷,我家殿下是沉着冷静,胸中有丘壑,哪像您,生性散漫……不……不拘小节,洒脱不羁,风流倜傥……”
霍纯收回恶狠狠的眼神,丢了一个大白眼。
“你也就这张嘴皮子功夫!阿甫,从兰敦山叫几个人回来,要不我派几个人过来,晏安这小子我是不放心了。”
“霍小少爷,您也太小看三皇子府了,府上的暗卫可不是吃素的,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即便是今日随殿下进宫的两个侍卫,功夫也不比我差。”
“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死一伤?”
晏安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今日殿下送言姑娘入宫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引出边疆行刺的那伙人,好据此找出线索。
那伙人太狡猾,抹掉了所有痕迹,他们暗中查了许久不得要领,主子便想出“引蛇出洞”的办法,京城不比边疆,只要他们有所行动,必会留下蛛丝马迹!
但主子说了这些不让告诉霍小少爷,他想耳根子清净清净。
不过言萝月受伤的确在晏安意料之外,他没想到言萝月竟会舍身救主子!
说起言萝月,霍纯不免又有些怀疑。
“她不过是皇上派来照顾你的医女,怎会舍命救你?这个女子怕不是对你有想法吧?”
秦慕甫突然想起她的那句“没有,我便放心了”,那种疏离的态度不像是装的。
“她怕是受命于她师父,而她师父又受命于父皇。”
“所以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活不成了?”
秦慕甫没有作答。
基于清平子的关系,眼前这个女子并未让他有抵触之心,对她也没有往日对其他女子那般敬而远之的心态,但这些并不能解除他对她的怀疑和防备。
“阿甫,你这两日身体如何?是不是……”霍纯欲言又止,“是不是又有发作的迹象?”
秦慕甫紧了紧拳头,反问:“晏安送去的药渣可看出什么?”
“我特意找了药铺的几个老家伙,反复研究了很久,有几味药还是没搞清楚是什么,而其他的药又都是很平常的补气血的药。阿甫,你在怀疑什么?”
“她说,清平子交代过,每月初一和十五都要喝。”
“你怀疑这个药和你的病有关?”
“你方才问我这两日身体状况,事实上,喝过她的药,到目前为止,我的状态一直很好,并没有发作的迹象。”
听到这里,晏安再也憋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带着哭腔:
“殿下,您惩罚属下吧!属下知道言姑娘给您喝的是什么药!”
两个男人的目光同时射过来!
晏安舌头打结,“言,言姑娘说,她说您是精神力衰弱的病人,给您吃的就是治您宿疾的药,还说她也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里!”
霍纯带着怒意,“混账东西!谁是你的主子?这些话为何不早说?”
晏安抹了把眼泪,“属下见言姑娘确实没有恶意,她受她师父指派,一心想医好殿下,她还说害怕殿下知道后便不再喝药,所以才瞒着殿下!”
霍纯瞪了晏安一眼,神色严肃地看向秦慕甫,“阿甫,清平子究竟有何目的现在还说不清楚,你不能以身犯险,还是尽快将这个女子赶出府吧!”
“殿,殿下,从梅花塚回来那晚,她不是送了膏药和汤药吗?其实那晚您斥责她,她并未走,而是,而是对您用了催眠香,趁机清了伤口换了药……”
晏安声音越来越小,他都不敢再看自家主子的神色,真害怕下一秒主子一掌将他毙命!
霍纯听到催眠香张大了嘴巴,但更令他吃惊的是,阿甫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生气?他看起来神色如常,甚至有些豁然开朗?
“起来吧。”
预想的暴风雨并没有发生,晏安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主子的神色告诉他,主子分明没有生气!
“派人去邺城,打听一下清平子的消息。”秦慕甫语气淡淡。
“阿甫,你要小心这个医女!”
“若她真会催眠,清平子肯传授她这等秘术,说明她与清平子关系匪浅。培养一个医术精湛之人不易,清平子愿意将她送来,必然是真心为我治病。”
“也可能是清平子为了迷惑你呢?”
“那就看,父皇是什么意思了。”
言萝月一觉醒来,发现身边除了秋禾,还多了个不苟言笑的丫头,秋禾说她叫若弋,是三殿下指派给她的,以后负责保护她,言萝月点头算是收下。
明是保护,实则监视,三殿下既然派了若弋来,想必已有所怀疑了,言萝月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师父曾说,精明如三殿下,在他身边一定要尽可能放低姿态,不耍心思、不招摇、不露锋芒,尽量降低存在感,安安静静,若有似无,如此才能全心治病。
是她冒进了,她想护他周全,可是以他的身手,又怎会躲不过那暗箭?是她冒失了,以后需时时谨记,她只是为了他的病而来。
转眼到了腊月十九,这日皇上下了一道圣旨,腊月二十女试贺喜宴,诸皇子均要到场参加。
这个消息如惊雷般在京城各府四处炸开,城中但凡有些头脸的世族大家无不向往一张入场票,而那些参加了女试选拔的闺秀们更是斗志昂扬,一时间京城各处的胭脂水粉铺子挤满了人。
言萝月的伤经过几日调理,已活动自如。秋禾打下手,她又做了一贴膏药,想让若弋送去。
哪知若弋把头一低,“殿下只吩咐奴婢保护姑娘,为殿下送药之事还请姑娘亲力亲为。”
一句话说得言萝月无言以对,秋禾气不过想说道两句,被言萝月给拦下来。
这个若弋性子很静,甚至可以用孤僻来形容,但她并没别的心思,言萝月并不讨厌她。
带着秋禾刚进吉沐阁院门,言萝月就听到星儿正在廊前求晏安。
“你就带上我吧,好不好嘛?这种场合怎能没有女眷伺候呢?你一个大男人在殿下旁边,平白叫人家笑话!”
晏安一手扶额,显得无可奈何,“与其找我说,还不如去求殿下。”
“你休想唬我,殿下从不管这些,每次出门都是你安排,去年除夕夜宴上你跟在殿下身边,不是被皇后娘娘责问了吗?这种场合跟在身边伺候的都是女眷,你一个护卫凑什么热闹?”
一提到这个晏安就来气!
难道他愿意守在桌子旁像个丫鬟似的布菜斟酒?还不是殿下不愿意别人伺候!结果被皇后娘娘平白教训了一通,说他连这点儿事也不能为主子办好!他上哪说理去?
这次贺喜宴,皇家显然有意为皇子们择妃,届时别说皇子皇妃们,可能皇后娘娘也会到场,若他还这般行事,后果可想而知!
可是,若他安排星儿随行,那后果也是可想而知的!虽然殿下嘴上没说,但惯会察言观色的晏安可知道,主子是非常不耐烦她的!
正一筹莫展之际,言萝月迤迤然走了过来。
晏安灵机一动!
“星儿,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殿下已经指派了随行之人。”
“谁?”
星儿双眼一瞪,结果看到了言萝月,那脸色立即黑得能滴出墨汁来!
“你懂的。”晏安冲她眨眨眼。
星儿强忍着怒火,憋得脸都红了。
言萝月不明所以地走来,出于一个大夫的职责,言萝月对星儿说:“你面色红得不自然,若是有热症,需得吃药。”
“噗嗤!”晏安没忍住笑出了声。
星儿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言萝月,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乡野村姑,竟敢在堂堂三皇子府大丫鬟头上撒野?”
言萝月一愣,这才看明白星儿眼里满满的恨意,遂叹口气,“我没恶意。”
“呸!你少装了!你这副自命清高的样子实在令人作呕!”
星儿强忍泪水,怨毒地说,“好!就算你没恶意,可你的存在已令我作呕!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星儿!”晏安呵斥道,“你知道自己说什么吗?”
星儿的眼泪瞬间掉下来,她实在太委屈了!
为什么她做了那么多都换不来三殿下多看一眼,而这个女人才来几天,却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三殿下青睐?
因为她长得美吗?既然如此,那就毁她的容吧!看她还怎么勾引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