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气有些阴沉,言萝月提着药箱,带上若弋,坐上璟王府的马车,一路到达南府。
南家一行在门口迎接言萝月。
自打知道言萝月是璟王府那个皇后娘娘亲赐的医女,南夫人脸上便愁眉不展,连儿子登门拜访都被璟王殿下给赶了回来,她原以为是没戏了,没想到第二日璟王府却送来了好消息。
南夫人最先迎了上去,她拉过要行礼的言萝月。
“此前不知你是璟王府的医女,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南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南逸风也走上前,他依旧那般谦逊儒雅,温润的眸子里带着笑意:
“言大夫,又见面了。”
“南公子,璟王殿下昨日有贵客在,才未能得见南公子,后来听说南公子来意,便安排了小女前来,还请南公子不要介意。”
“言大夫言重了,璟王殿下能安排言大夫来为祖母医治已是恩德,南家上下感激不尽。”
南家世代从文,乃是当朝文人世家,亦是大良国的老派世族之一。京城水月巷的南家是嫡系,南逸风的父亲更是国子监祭酒,虽只是三品,却是历任科考的总负责人,地位清贵。
今日迎接言萝月的,除了南夫人和南逸风,还有南府二房三房的两个媳妇。南家家风严谨,三个儿子都在朝为官,家中的几房媳妇也都稳重端庄、德行持重。
这也是秦慕甫同意言萝月登门的原因。
言萝月被带到后宅南老夫人的住所,见到了头发发白的南老夫人。
只是从前精神矍铄的南老夫人,此时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面色憔悴,浑身疲惫。
“这位就是璟王府的言大夫?”
“回老夫人的话,正是小女。”
南老夫人努力撑着身子,打起精神说:“老身魔病缠身日久,有劳言大夫了。”
“老夫人不必客气,小女先为老夫人诊脉。”
南夫人赶忙命人准备东西,期间南逸风退下,他的两个嫡姐进来陪侍。
言萝月看诊过后说道:“南老夫人为燥痹之症不假,与我此前猜测一致,老夫人是病起肝肾,我的方子与霍氏医馆的刘大夫相似而又有所不同,若是南老夫人信得过,可先服用我的方子一段时日。”
南夫人忙道:“既然请了言大夫,自然是信任的。”
言萝月点点头,“另外老夫人病势渐重,可再以沙参、麦冬、百合、生地煎煮后熏蒸双眼、鼻、口,此法生津、润燥,能缓解老夫人躁郁。”
南夫人连连点头,叫丫鬟们一一记下,言萝月当即写下药方,叮嘱了一些注意之事。
“十日后,我会来复诊。”
“敢问言大夫,老身这魔病,可有治愈的希望?”
“老夫人不必忧虑,您虽气运有亏,但精神尚好,对症下药,想必不日定能痊愈的。”
“那就承言大夫吉言。”
言萝月看诊过后,南夫人无论如何留她用饭,言萝月推辞不过,只得应允。
席间,南家三个媳妇和大房的两个嫡女,二房、三房各有一个嫡女作陪,对言萝月可谓热情周到,极其重视。
言萝月明白这都是璟王府的面子,行事作风更是严谨有礼,也深得南府众位女眷喜欢。
饭毕,言萝月又被招待在花厅用茶。
南家大房有三个嫡女,嫡长女已出嫁,陪着言萝月的,是与她年纪相仿的嫡次女南青瑛和三女南青雁,两个女儿都是饱读诗书大家闺秀的典范,言萝月与她们相处,颇为自在。
南青瑛不像寻常闺秀那般与她聊些琴棋书画,反而是在听言萝月提到邺城山时,心生向往,与言萝月聊了许多邺城山的风土人情和生活场景。
“听言大夫这么说,我都能想象在山中居住的日子,是何等的惬意舒心。”
“南二小姐说得不错,山中日子自由,诸事皆可随心为之。”
“言大夫叫我青瑛便是,你我年纪相仿,颇为投缘,不必拘礼。”
“好,青瑛小姐可叫我月儿,我师父和师兄弟都是这般叫我。”
“那我也要叫言大夫月儿!”南青雁年纪略小,手舞着团扇颇为俏皮,“月儿姐姐方才说下次回邺城山,带山上的竹笋给我吃,我先叫声姐姐,免得姐姐忘记了。”
言萝月笑道:“下次回邺城山,还不知是何时。”
“不管几时,都别忘了带给我!”
“青雁,竹笋有些时节是没有的,你怎么如此贪吃?再说,月儿说得重在挖竹笋的乐趣,可不是吃。”
南青雁被二姐教训,颇为不满地撅起嘴。
“挖了竹笋,自然是要吃的,青雁说得也没错,此事我记下了,若是回邺城山,一定给青雁妹妹带竹笋。”
南青雁眉开眼笑,“还是月儿姐姐好!”
南逸风老远走过来,就听见自家妹妹的笑声。
“何事如此开心?”
“三哥,你忙完了?”南青雁笑着迎上去,“月儿姐姐说,她下次回邺城山的时候,给我带山上挖的竹笋。”
南逸风听她们称呼的亲切,也觉得高兴。
“言大夫还会挖竹笋?”
“不止会挖竹笋,”南青瑛也道,“言大夫自幼生活在邺城山,她时常跟着她的师兄弟一起上山,她还会钓鱼,会抓兔子,会骑马,会打理药园。”
南逸风颇为惊讶,在他的认知里,言萝月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一个小小的弱女子竟然能做这么多事,这令他对言萝月的印象有了改观。
“那倒真是看不出来。”
言萝月有些尴尬,“让南公子见笑了。”
“不不,我只是有些惊讶。”
南逸风连忙摇头,又似有感慨地说:“纵情山水间,心游尘世外,这一直是我的追求。若是能寻得一处有山有水、有树有花、有庭有田的祥和之地,像言大夫这般上山下水,打猎捉鱼,倒也不虚此生了。”
言萝月轻笑。
南逸风不解,“言大夫笑什么?”
“南公子年轻有为,满腹才华,理应报效朝廷,建功立业才是,怎能追求归隐田园?”
南逸风闹了个脸红。
“官场自有官场的不易,我这也是性情使然,惭愧惭愧。”
“人各有志,南公子何必觉得惭愧?”
南逸风惊讶,“言大夫,难道不觉得我软懦无能,逃避责任吗?”
“世事难两全,人生不过短短数载光阴,活得舒心畅快,过得自由自在,便是对得起自己,又何须在意他人目光?何况生活本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若为了旁人的目光而苛待自己,岂不愚昧。”
言萝月话音刚落,南青瑛就忍不住站起身来。
“说得好!月儿看得通透!月儿以后,定是一个不宥于后宅的女中豪杰!”
南逸风也被言萝月的话惊艳到,又见一向高傲的南青瑛也能如此共情,忍不住笑道:
“看来我这清高的二姐,终于寻得知音了。”
“二姐向来不愿与各府闺秀们往来,甚至连朝廷的女试都不愿参加,我还以为二姐以后要看破红尘、削发为尼呢!”
“南青雁!哪有这般说你亲姐姐的?”
“青雁妹妹童言无忌。”
“我看她是讨打!”
“三哥,月儿姐姐,你们快救救我!”
南府后院的花厅内,充斥着南青雁的欢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