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天降大雨。
冼竹苑的整修翻新被迫停下,璟王府花木修剪也还差一两日完工,勤杂房将红绸子装回箱笼,需得推后一两天才能再挂起来。
吉沐阁内,礼事房的管事将大婚请柬送到秦慕甫的书案前,晏安则向秦慕甫禀告了调查来的消息。
“五殿下安排了马车,明日守在水月巷口,那是言姑娘去望月行宫的必经之路。”
“衡王府暂时没有动静,衡王妃昨日进宫见过皇后娘娘,打听了殿下大婚的事情,之后便回衡王府了。”
“冉大小姐与冉夫人仍旧住在客栈,还算安分,不过今日在收拾东西,似乎要离开;冉二小姐又偷偷约见了丘嬷嬷,丘嬷嬷命星儿去见了她,至于说了什么,属下可以将星儿叫来问一问。”
秦慕甫头也没抬,“不必了,她掀不起什么风浪。”
晏安看着自家主子仍旧无悲无喜地翻阅书案上那一沓厚厚的大红请柬,沉下一口气,默默道:
“殿下,属下已经知会了武橡,巡护营上下为您所用,只要您一声令下,属下与武橡即刻带领巡护营围住梁安街,明日就是衡王殿下亲自出府,也带不走言姑娘!”
秦慕甫抬眼看了晏安一眼,继续关心手中的请帖。
“霍小少爷也说了,会全力支持殿下!”
“拿整个霍家来支持?”
“殿下!”晏安恨恨道,“当年衡王殿下抢走纪小姐,您无力与之抗衡,可殿下现在今非昔比,不说咱们在京城的势力,就说兰敦山这些年养的人手,也足以自保了!殿下难不成还要忍气吞声不成?”
秦慕甫放下手中的大红请柬,眸色忧郁地看向窗外被雨打湿的芭蕉叶,一声声,敲打出心中一抹浓浓的愁绪。
“这次,并非他抢了言萝月,而是言萝月选择了他。”
“言姑娘先认识您,后认识他,他不是抢是什么?殿下,终身大事您不可心软,言姑娘被衡王殿下蒙蔽了心神,您可要清醒一些啊!”
秦慕甫没有回应晏安。
他很清醒,可清醒便能让言萝月回心转意吗?
若是不能,他宁愿装傻充愣。
“秦慕渊最近有什么动向?”
“章王殿下近日在秘密招募武林高手,属下猜测,他是想打入衡王府。”
“本王这位兄长,不动则已,一旦动起来,必定会招惹其他派系觊觎。”
“殿下,我们要不要趁机落井下石?”
秦慕甫看着桌上大红的请柬,全然失了兴致。
落井下石容易。
可言萝月选择了秦慕苏啊!
大雨倾盆,此时的言萝月身着蓝白相间的对襟绣服,清冷出尘地立在红笺小苑上房廊下,同样忧郁地看着这磅礴大雨。
昨日她特意约见秦慕修,就是为了引秦慕甫前去,听到她的那番违心之言。
只有让秦慕甫觉得她选择了衡王秦慕苏,秦慕甫才有可能放手。
她也不想离开秦慕甫,她也不想做局替嫁,只要一想到要离开这个男人,只要一想到他将会迎娶别人,言萝月的心就痛得几近麻木……
可她又必须如此!
从她知道自己失身秦慕苏的那一刻,她的心就死了,她想嫁给心爱之人的愿望,也就此破灭了。
在这件事上,她权衡利弊,做了选择,她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并且不会后悔。
不过,不悔与心痛,是两码事。
大雨整整下了一日一夜,在第二日清晨时方才停歇。
整个世界仿若被冲刷一新,当日光重新覆盖大地时,璟王府众人又开始喜气洋洋地张罗起自家王爷的亲事。
璟王府许久不曾热闹过,上回像这般喜庆,还是两年多以前,璟王爷欲娶纪家小姐纪蓝辛之时。
红笺小苑也忙碌起来,余辖带着几个小厮将房顶重新修缮,秋禾则为言萝月收拾东西。
言萝月将秦慕甫花重金为她在薛红布庄做的十套绣服锦衣悉数收进衣橱,又收捡了不少贵重首饰放入妆匣,一并收入柜橱。
“姑娘将这些东西收起来作甚?左右过几日便搬去冼竹苑了。”秋禾问。
言萝月安静地坐在妆台前,没有回答她,而是意味不明地看着她,问:
“秋禾,你来璟王府多久了?”
“去年秋天进的府,到如今,也快一年了。姑娘问这个作什么?”
“你是个机灵的丫头,又与我相处了一场,有几句话,我想对你说。”
秋禾笑道:“姑娘有什么话只管说。”
“我知道,你并非璟王府的人,我走之后,你若是能脱身,就尽快离开璟王府吧。”
秋禾闻言面色有些僵硬,圆圆的眼睛透着一丝惶恐,“奴婢,奴婢不明白姑娘说什么。”
“你的身份,不止我知道,璟王殿下也是知道的,虽然他不曾告诉我,但我猜测,你受命于章王殿下。”
“……”
言萝月看着紧抿双唇的秋禾,继续道:“你自以为藏的隐蔽,其实在我水月巷遇险之时,晏护卫便已经查到你的身上了,此后他们一直提防着你,你不觉得,后来你在璟王府总是受限,探不到消息,也做不成事了吗?”
秋禾无言以对,她的确是章王秦慕渊的暗探!
言萝月水月巷遇险之事,是她鼓动尹嬷嬷,尹嬷嬷又指使了自家侄子,与章王安排的人手里应外合,目的是为毁了言萝月,阻止言萝月为秦慕甫治病。
怎知,言萝月被秦慕甫救下,而她竟然也在那时就暴露了!
后来,她跟在言萝月身边数次打探消息都无疾而终,挑拨离间,亦或是散布谣言,她扇起的风很快便熄灭了,她一直都以为是她做的不好……
怎奈她早已成了池中鱼。
话说到这个份上,秋禾也不再狡辩,“姑娘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的?”
“其实你的破绽很多。”
言萝月回想了一下,“府中传言四起时,晏护卫叫我不必担心,我便知府中细作已查出,后来你帮着画眉挑拨我与殿下,我便猜测那细作是你。为碧玉治病,你极力自荐,也是在那时我遇到刺杀,若说这还不足以说明你听命于章王,那后来你主动挑起与尹小姐的争执,便很明显了。所以后来,你被调离我身边。”
“我以为是丘嬷嬷不喜欢你,才将我调离红笺小院!”
“是殿下,他远赴边疆,不敢再将你放我身边,这才借故调你离开。”
“……”
秋禾无言以对,原来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秦慕甫的监视下,她还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
“趁着手上还未沾染血腥,离开这里吧。”言萝月说,“殿下们之间的争斗,不是你能承担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