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叶澜依。
我喜欢这个名字。
因为是我自己取的。
正所谓一叶孤舟随波行,心起波澜无所依,很符合我的人生状态。
不像什么叶答应、宁贵人、宁嫔,是皇帝那个糟老头子封的,全都依附于皇权而存在。
我不喜欢这些称呼,也不喜欢皇上。
他应该也知道,但是他不在乎。
因为,他也不喜欢我。
他只是喜欢我身上的桀骜不驯,很像他的一位故人。
而且,对于帝王来说,感情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他只要占有就好。
毕竟,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可是我不一样,什么皇权富贵,什么锦衣玉食,这些我都不在乎。
就连后宫妃嫔最在意的位分,对我来说也不重要。
因为无论是什么位分,在我的眼里,都没有自由珍贵。
我从小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孤身一人,一直跟随驯兽班子四处漂泊。
班主收养了一批流浪小孩儿,教他们驯兽,然后表演给百姓看,以此谋利。
我就是其中一个。
班主脾气很差,动辄非打即骂,下手从来不留情。
我驯兽学得最好,因此很少挨打。
但也没什么好待遇,饥一顿饱一顿是家常便饭。
班子里的小孩互相之间都保持着距离,因为大家都是竞争对手。
那一年冬天,驯兽班子来到了京城。
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圆明园百骏园里的掌事太监出来挑人。
那位公公年纪虽大,却鹤发童颜,双眸明亮,他看完表演,直接就相中了我。
班主心里有些舍不得,毕竟这批孩子里,我给他赚的钱最多。
但对方到底是替皇家办事的,他连半个不字儿都不敢说。
那位掌事太监心善,带我走时还赏了班主二十两纹银,那个中年老登,喜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真是浪费,要我说啊,这钱给他还不如给我。
这样,我还能去酒楼里吃顿好的。
我就这样跟着他,进了圆明园。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园子,简直是人间仙境。
亭台楼阁,山水花鸟,真是让人目眩神迷,眼花缭乱。
一个皇家别苑,就已是如此盛景,真不敢想,那皇宫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我的身份,也从驯兽女变成了百骏园里的驯马女,负责驯化外域进宫的良马。
圆明园里等级森严,规矩大得很,动不动就要下跪、磕头,光是学规矩就学了将近一个月。
真让人头大!
虽然他们都说驯马女身份卑贱,连辛者库的贱奴都不如,没有人看得起我。
但是我不在乎,因为这可比跟着班主讨生活好多了。
有房子住,有东西吃,还有马儿骑,这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我喜欢在马背上肆意驰骋的感觉,只要能和马儿一起相处,我便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感谢上苍,让我遇到班主,学了一身驯兽的本事。
我性格孤僻,不喜与人相处,一直是独来独往的。
只三不五时的去看看那位带我进来的掌事太监,帮他做些事,因为我觉着,他是我的贵人。
如果没有他,我应该还跟着班主走南闯北,哪能过上这般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是他,改变了我的命运。
这位公公对我也好,只要我来,从不赶我走。
其他宫女太监顾忌着他老人家,基本上也不会针对我。
挣扎这么久,总算是有了一个小靠山。
我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和马儿待在一起,给它们洗澡,刷毛,陪它们说话。
我平时对它们很好,但是驯马时挥鞭也毫不留情。
因为我心里清楚,只有被驯服了的马,才能在这里活下去。
若是性子顽劣,不堪教化,惹怒了贵人,只会死得很惨。
一般来说,就算是再烈的马,只要到了我的手上,一段时间之后都会变得服帖不少。
因着这手绝活儿,我在这百骏园,算是扎下了根,过了一段舒服日子。
然而,好景不长。
三年未过,那位掌事太监突然得了急症去了。
我的贵人,我的靠山,就这么没了。
他们把掌事太监运出去的时候,我去送了送。
听说他会被葬在颐和园以西,离青龙桥不远的一个叫槐树居的地方。
我没去看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想来应是很凄凉的,希望他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要再成为奴仆。
很快,上面就派来了新的掌事太监,我和他不熟,愈发形单影只了。
不过还好,有很多马儿陪着我。
又是一年冬天,圆明园格外寒冷,冰天雪地。
很多人都病了,我也是。
起初只是发热,我喝了药便没当一回事儿。
没想到后续越来越严重,直接病得起不来床。
大家自顾不暇,自然没有人管我。
我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一度晕厥过去又醒来,意识不清是常态。
我感觉自己快死了,其实想想,要是死了也挺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发现?
又会把我埋在什么地方?
还是一卷草席敷衍了事?
怎样都好,反正死人不会在意这些。
在底层挣扎着活了这么些年,我已经受够了。
命如草芥,能活着固然好,不能也没关系。
我放任自己睡过去,彻底进入那个黑沉沉的世界。
再一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屋子里烧得很暖。
一个小宫女守着我,她说果郡王来百骏园挑马,听宫人闲聊,说起我这个驯马女好几天没出现了,便好心带人过来看看。
碰巧见到我烧得人事不知,看着已然是病入膏肓,命悬一线,于是便派人去请了太医。
因此,我才捡回了一条命。
两天后,我第一次见到了果郡王,原来世间当真还有这般人物。
果然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去过很多地方,天南海北的事物都能侃侃而谈。
凭借着小时候走南闯北的经历,我破天荒的跟他说了很多。
他竟一一都接得上,而且丝毫不嫌我粗鄙。
我心中甚悦,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第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