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第二年,两人便有了第一个孩子。
是一个男孩儿,苏父甚为高兴,亲自取名苏怀瑾,满月之时大宴三天。
因着苏家的帮衬,季家的日子慢慢好了起来,已经有媒婆主动上门给老二和老三说亲了。
连带着两个女儿在婆家的日子都好过了许多。
可以说季六和一己之身,盘活了整个季家。
自从有了孙子,苏父行商就更有奔头了。
他想趁自己还能动的时候,多给大孙子攒些家业。
因此,便逐渐把江宁府的生意放权给苏婉儿和季六和,自己开拓南边市场。
只是谁都没想到,离别的日子来得这般快。
季六和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去,床前的丫鬟看到他正要起身行礼,却被他拦住了。
慢慢坐到床边,看着自家娘子憔悴万分的容颜,季六和十分心疼。
苏婉儿一向要强,这次知道阿爹在广州病重,说什么也要亲自过去。
一路上她都在说自己心慌,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或许这就是血脉天性吧!
也好在她跟着去了,否则定会抱憾终生。
改走水路是她身边一个嬷嬷提的,说是船上基本没有颠簸,或许能让小姐好受些。
苏婉儿原本是不想让季六和去问的,这一路上,她着实已经添了许多麻烦。
季六和实在担心她的身体,说什么也要出去问问试试。
只是如今要让娘子失望了。
季六和守着苏婉儿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之后,特地下去跟王泰商量再休息一天。
一听不是要换水路,王总镖头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他直接一口答应。
主家要歇,那便歇吧。
这可真是他保过最松闲的一趟镖了。
以前那些雇主,从出发开始,就恨不得连夜赶路,生怕自己的货物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只有到了地方才能安心。
这夫妻俩倒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跟溜着玩似的。
但是人家给的钱够,他也不好说什么。
昨儿个睡得迟,玉隐今天醒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起来看到几个孩子还在睡着,就决定明日再出发。
她出来闲逛,正好遇见散心的苏婉儿夫妻。
主动打了招呼,闲聊了几句。
翌日出发的时候,两拨人正好一前一后。
王泰很快就发现了跟在后面的玉隐一行人,当看到他们中间还有西洋人的时候,十分意外。
要知道,西洋人在广州那边数量多一些,在江南可不多见。
因此,他还特地告诉自己手下的镖师,要小心留意着。
这边去江宁府的官道也有几条,偏巧两支队伍都选择了同一个。
一路走下来,双方慢慢熟悉了不少。
根据苏婉儿身体情况放慢的前进速度,最适合玉隐她们了,再加上马车给力,颠簸的力度小了许多。
江宁府是一座很神奇的城市。
它历史悠久,曾经先后有过七十多个名字。
名称之多,世所罕见。
在华国这片土地上,任谁也再找不到另一个像这样的地方。
春秋时期,吴王夫差曾利用江宁府及其周边地区丰富的矿产资源,建立了一座规模较大的冶炼作坊,因此当时被称为冶城。
五代十国时的南唐、之后的明朝,都曾在此建立都城。
世祖在位时,废除其国都地位,改应天府为江宁府,定为江南省省府。
这里人口众多,可达百万之巨。
江宁织造府规模庞大,在全国居首,生产的丝织品主要供应皇家需求。
它不仅是朝廷统治江南地区的政治军事重镇,而且是经济枢纽和文化中心。
玉隐上辈子是来过这里的,后世的情形自然与现在的场景截然不同。
那时它被称为南京,就连路边的梧桐,都有着自己的历史。
两队人马从同一个城门进去,很快就转向不同的方向。
直到所有货物都卸在苏宅院子里,王泰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桩生意,可算是圆满结束了。
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自己这趟镖,不仅保活人,还保死人。
一听到下人说女儿女婿回来了,苏母顾不上礼仪,直接从内院里快步走了出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形销骨立的女儿,又看到了面色悲戚的女婿,和低头沉默不语的下人。
唯独不见苏父,只见苏母一个踉跄,歪倒在身边下人身上,直接晕了过去。
这下可吓坏了苏婉儿,她才刚失去了阿爹,阿娘可不能再出事了。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把老太太扶回屋里床上,季六和带着大夫等在外面。
只等里面收拾妥当,便可以马上进去。
仔细检查之后发现,是急火攻心导致的晕厥,大夫开了方子,伺候苏母的大丫鬟赶紧拿着去抓药熬药了。
季六和把大夫送出去,苏婉儿坐在母亲床前,只留下了两个丫鬟,然后让其他下人都出去了。
从广州出发的时候,苏婉儿曾经想过先给家里送信告知阿爹的事情,但是又怕阿娘接受不了。
她如今也上了年纪,万一出点什么事,自己和相公都不在,家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因此便瞒着没说。
苏婉儿知道阿爹阿娘夫妻情深,如今阿爹先走一步,阿娘一定很痛苦。
她替阿娘理了理鬓角的白发,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相劝。
本来她自己就没走出来呢,如今还要怎么去劝别人?
泪水无声无息地落下,她想阿爹。
苏府的管家已经开始安排人出府去采买东西,家主走了,丧事还却没办。
如今主母已经倒下了,这些琐事,他得先准备着。
季六和回来就找上了管家,两人计划先商量着整理出来一个流程,然后再去跟苏婉儿说。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苏母终于醒了。
她握着女儿的手,一言不发,只一味地哭。
大丫鬟端着熬好的药进来服侍,苏母扭头拒绝。
苏婉儿顺势接过来,她也不劝,就那么端着,阿娘不喝就不放。
一刻钟之后苏母就妥协了,她不愿意看到女儿这样。
到了半下午整个苏府,已经挂起了白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