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一家人带着姑婆进山了。
今日阿爹说要带大家去野炊。
江棉棉很开心,小孩就喜欢新鲜的。
天气炎热,一行人走了挺久。
上次一家人整整齐齐进山,还是上次逃难的时候。
这次阿爹带路,带大家到了一个小瀑布跟前。
清凉爽快,暑气顿消。
江长天觉得这里很好,很有让文人作诗的冲动,可惜他诗才一般。
夏日看着瀑布成白雾一般,落到深潭里,深潭幽暗,反复的被瀑布敲打。
景致极好又幽静。
江棉棉也喜欢这里,张嘴似乎瀑布都能落嘴里。
不过棉棉觉得阿娘表情似乎有一丝不自然。
姑婆给大家铺好布,摆满丰盛的点心。
阿爹和阿兄在旁边修土炉子。
阿娘说我去周围转转。
阿姐也说我去周围转转。
忽闻山中猛兽啼叫。
江棉棉吓一跳。
殷姑赶忙把小姑娘抱怀里,安抚道:“无事,无事,姑婆在。”
她一边安抚一边左右看,周围都是密林,确实有点吓人。
眼前这深潭也是,深不见底,抛尸的话抛很多都没有人能发现。
忽然密林攒动。
有人来了。
一会就见阿娘取了一只带着黑獠牙的山猪回来。
山猪已经被打晕了。
但是摸的皮还是热乎的,血也是热乎的。
江棉棉心想,刚刚那啼叫声那么凄厉,会不会是这野猪发出来的。
殷姑显然也想到了。
等到殷姑看到秦氏在深潭边行云流水一般把那山猪切开分割分类放好,她看看怀里对着自己露出无辜笑容的小姑娘,再看看秦氏,忽然间找到了小姑娘经常在那里分割小兔子的缘故,莫不是随了秦氏。
她默默回忆了一下,自己在秦氏面前有没有什么不妥。
在她印象里秦氏一直就是个比较聪慧的女子,虽然见识有限,但是做人做事无可挑剔,学什么都很快。
却没有想到她真正的特长居然在此。
殷姑承认自己打眼了。
大概是出宫久了,警惕性差了。
导致自己看人都没有那么准了。
秦氏这身手,要教导什么礼仪啊。
她要教的是别人礼仪,免得对秦氏不敬。
殷姑默默反省了一下,忽然间明白江先生每每在秦氏面前总是露出一副宫中嫔妃们争宠扮柔弱的模样的缘故了,原来那才是生存之道啊。
秦落霞把肉分割好,殷姑赶紧小跑着过去接。
看着大小一致的肉块,殷姑内心微抽,心脏都卷成了肉块大小,面上笑容更加慈和的道:“夫人辛苦了。”
秦氏抹了一把额前不存在的细汗,不辛苦,这小菜一碟。
不过莫名觉得殷姑好像对她更恭敬更那啥的感觉。
虽然之前殷姑对自己态度也非常好,但是这中间好像是有一丢丢区别的。
江枫和阿爹垒灶,垒好本来准备进山露一手的,路上过来他都听到鸟兽飞奔的声响了。
结果阿娘抢先了。
看着阿娘那轻松毫不费力的模样,江枫默默的收起了剑。
洗菜去。
江长天看霞妹那熟练的动作,乖巧的给她送茶去。
江瑜跑没影了,肉都下锅了,她才抱着一大捧鲜蘑回来,里面居然还有六个鸟蛋。
江棉棉啥都做不了,乖乖的坐在粗布垫子上,看看山里的蚂蚁,居然也能玩,她还以为只有家里的可以玩呢。
没有想到山里的蚂蚁也能听小树的话。
新鲜的烤野猪肉的烟气冒起来,香的不行。
江棉棉馋的口水直流,吃不了。
喝了一碗蘑菇肉汤。
江瑜得意的教姑婆认蘑菇。
“这个甜丝丝的,这种就剧毒,煮熟吃一口,野鸡立马就倒下了。”
殷姑:……甜丝丝的是怎么品出来的?
“剧毒留着干啥,还不丢了,万一不小心放锅里了,一家人都被你送走了。”秦落霞吼了一声。
江瑜嘟囔着:“我这是给姑婆看看,姑婆不知道啊,万一姑婆不小心吃掉了呢。”
殷姑:……
然后殷姑貌似发现了大姑娘的一个优点,她好像不太惧毒,她看着她把那个刚刚说剧毒的小蘑菇掰了一小块尝了尝。
殷姑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赶紧没收。
剧毒的东西也有用的,有大用。
同时莫名松一口气,大姑娘这种什么都往嘴里送,什么都想尝一尝的样子,她真怕将来万一嫁一个复杂人家,人家随手送点不起眼的东西给你吃掉,可能看着没事,结果子嗣不利什么的,英年早逝什么的,太多了。
一家子在野外吃的饱饱的,听着山泉叮咚,鸟儿啾啾,虫蛙嘶鸣,感受着山风徐徐,带走了暑气,很是舒适。
吃的食物残渣,江棉棉都招呼给小蚂蚁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
殷姑其实一开始都有些紧张。
因为听说韩世子来了,总无端担心这个家中会有什么变故。
虽然这些主子们一个个的好像毛病都不少,但是对她都很好,秦氏说她是她姑,孩子们就真的喊她姑婆,也就真的当她如长辈一般。
秦氏和江先生也待她很恭敬。
一开始她还以为有什么阴谋什么的,后来发现秦氏就是遗憾家中没有长辈,想要一个长者在家中坐镇,对她也很放心。
殷姑大半辈子都在靠心眼活着。
对这种信任的感觉尤为珍惜。
她夫君的那些孩子不信任她,总觉得她是继母,藏着掖着。
眼前这一家子虽然和她无亲无故,却对她十分信任,什么都不藏着不掖着。
殷姑觉得自己快知道全家每个人的小秘密了,也就是她心大,换个人都受不住。
午后斜阳偏西,一家人就开始收拾往回走了。
招安大使来了,一群人往前凑。
江长天却带着妻儿躲了,进山一日悠闲。
踩着金灿灿的夕阳回家,略有些疲乏,但是开心。
江棉棉在阿爹的肩膀上睡着了。
醒来发现自己换到了阿娘的背上了。
已经到家了。
闻到了淡淡的药味,很舒适。
殷姑也喜欢家中这味道。
从皇宫里出来的她,实际上也不适应到处臭臭的地方。
江家虽然是在村中,但是一来就感觉拾掇的很干净,没有臭味。
却不想一行人回来,家中却已经有人等。
两棵树下,站着一个方脸少年。
少年沧桑了不少。
成熟了不少。
江瑜眼尖,先瞧见了,并且激动的喊出来了:“是孟大哥,他还活着咧!”
江枫也小跑着上前,对着孟少瑕想抱拳,却又改了动作,伸手上前拥抱了对方。
两人惺惺相惜,拥抱的很用力。
“孟兄,你怎么来了,何兄呢?”江枫有些激动的道。
上次一别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很多事,但是犹记得自己见到孟兄何兄不一样的感觉,也是从那时候他的人生细微的发生了改变。
“孟兄你给我的剑谱极好,我都有练习,寒暑不辍。你给我的剑也极好,我很爱惜,没有斩杀不能斩杀之人。”
江枫站在孟少瑕面前,重新抱拳感谢道。
孟少瑕这段时间,经历更多。
先是被家中丢军中捶打吃苦,然后偷跑出来和士兵们吃苦,一路吃了很多苦,见到了很多生死,又看到了很多苦,当年挥斥方遒的少年郎,成熟了,稳重了。
他跟大家都打了招呼,听到他们介绍的姑婆,他也跟着喊姑婆。
连棉棉都被捏了一把脸,最后孟少瑕才跟江瑜打招呼。
“小瑜儿变漂亮了,更好看了。”他笑着道。
他其实站在树下等了很久很久。
他过来的时候,都有点认不出这里。
如果不是两棵树还在。
当初的茅屋房舍如今错落有致,看外墙就不一样,像是某个隐居深山名士的居所。
更大更宽广,却还是能和后面山体融为一体,极为融洽的样子。
不走近,也就是看到外围的房舍,好像没有太大区别。
走近过来才发现别有洞天,里头似乎拓宽了许多。
只是这次来,都不在家。
他很忐忑。
担心物是人非。
再见已不是从前。
甚至等了两个时辰之后,他忽然迈步,决定离去。
他害怕,害怕小瑜儿不是小瑜儿了,只是他的梦。
这时候,居然听到院子里马叫声。
没有想到他的马还认识他。
居然从院子里跳出来,溜达到他跟前。
咬着他的袖子,把他留下。
孟少瑕再见江瑜。
那年那个穿着破鞋踹拐子的姑娘,如今落落大方,圆脸肤白,大眼杏唇,笑起来都是光彩。
真好。
岁月无端,她还在。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