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麻尚仪出山,是海棠给金嘉树出的主意。
海棠给金嘉树传授与长辈的沟通技巧,金嘉树自问学得还行,应付其他的长辈没有问题,可一想到要在许太后面前用出来,他心里就忍不住打鼓。
海棠见状,只好帮他另想法子。既然他在许太后面前很难说出心里话,又或是鼓起勇气说了,却往往得不到对方的理解,那索性就请别人代为转圜好了。这个人选可以是新君,也可以是七皇子,但前者日理万机,后者又搬出宫去了,都不是合适的人选,索性就把麻尚仪请出来得了。
麻尚仪是慈宁宫的老人,侍候太皇太后几十年了,后来荣休出宫,又被委托去照顾年少失怙的金嘉树。名义上她只是一位教养嬷嬷,其实在金嘉树心中,乃是家中的镇山太岁。她背后有太皇太后,又得许太后敬重感激,她口中说出来的话,远比一般的退休宫人要有份量,即使是许太后,也不敢有所轻慢。
海棠建议金嘉树,把麻尚仪请到大宅中去住。在长安时,麻尚仪本来就与他同住一宅,替他打理家中庶务,如今虽然到了京城,但他年轻小辈,乍得了一座大宅子,自己不懂得料理,请动她老人家代为掌眼,也是合情合理的。倘若麻尚仪懒怠动弹,那请动春雨出马,也没问题。春雨得麻尚仪调|教多年,也不是寻常姑娘,只要她发现了大宅仆人的猫腻,告诉麻尚仪知晓,后者自会进宫去解释,请许太后将某些不大妥当的人物收回去。
再者,金嘉树本身也确实没什么当家理事的经验。有麻尚仪帮着料理料理,将事情理顺,规矩定下,以后他就能轻松许多。海棠自个儿还得等上至少几个月,才能嫁进去呢,就算要管家,也是真正做了金家女主人之后的事了。在那之前,她不好过问金家庶务太多,总归要有个人来替金嘉树执掌中馈的。
谁能比麻尚仪更合适呢?
金嘉树对此甚有同感。他还知道麻尚仪回京后,越住越习惯,越住越开心,已经不大想回长安去了。长安虽是她的家乡,但她最惦记的至亲手足却几乎都不在长安,她能见到的也就只几个不熟悉的小辈,恭敬有余,亲近不足,新鲜感过后,就越发没意思起来。反倒是京城,她住了几十年,已经熟悉了此地的饮食气候。这里又有她许多熟人,也方便她时不时进宫去探望旧主太皇太后。她越发想在京城多住几年了。眼下她正考虑,趁着周家开始插手京城防务,西北边军将士可以往京中发展之际,将家中一二出色子侄调到京中来,既能给自己做伴,也能谋求更好的前程。
先前纪王父子在宫中生乱,金嘉树及时传信出宫,借了麻尚仪的途径,给周家与颍川侯送信,他立下了功劳,麻尚仪同样得到了厚赏。如今她身家丰厚,已经在考虑购买一处京中宅院,只是还未做最后决定罢了。等她买下了私宅,又要修整房屋、布置房舍、补种花木、雇买仆从……只怕没几个月功夫是住不进去的。趁这个时候,金嘉树把麻尚仪请到自己的大宅里暂住,正是两相便宜的大好事。他正好能让人好好服侍麻尚仪一番,算是回报她过去的照应之情。
与此同时,他也能顺道向麻尚仪请教一番,学学京中外戚权贵圈子的交际规矩,省得日后出什么差错,闹了笑话。
请麻尚仪出山,能有这么多的好处,金嘉树怎能拒绝呢?他心急着今日下午就要去见她,为此连多陪海棠聊一会儿天,都顾不上了。
他祭出了正当的理由,海礁虽然依然疑心他是在故意逃避师长们考较功课,也只能放人了。
因着担心金嘉树的身体还未恢复,海礁特地亲自送他回家,嘱咐了卢家母子许多话,又帮他参详了送给麻尚仪的礼物清单,方才回转。
海棠送走金嘉树后,就被表叔公谢文载叫了过去。
谢文载问她:“你与嘉树都谈了些什么?我瞧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海棠眨了眨眼,微微有些脸红:“也没谈什么……就是说了些近来发生的事……”若叫她将自己与金嘉树具体的对话内容说出来,她可不敢,且不说其中犯忌隐秘之处,光是他表衷心的话,她就不好意思提。
谢文载顿了一顿,反应过来。小年轻婚约已定,聊天时不定会说多少情话呢,这些他老头子就不好打听了。
他轻咳了一声,才解释道:“嘉树今日来家,虽然看着欢喜,但我瞧他似乎积攒了不少心事,思虑重重。可午饭时再见他,他整个人仿佛通透了许多,好像想通了什么似的。因此我猜想,定是你与他的谈话让他想开了。”
海棠笑道:“原来如此,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主要是他在宫中住了几个月,一直战战兢兢的,不敢随意说话,期间也曾受过委屈,他不敢声张,每每强忍下来,难免有些郁结于心。我便安抚了他一番,他很快就想通,也就放下了。”
谢文载微微点头:“他自来就没过过那样的日子,一向散漫惯了,不熟悉宫中规矩,觉得不习惯,也是有的。罢了,既然你开解他开解得好,他也乐意接受你的宽慰,你日后便多安抚他些。如今宫中有了新君,许太后乃是新君之母,她娘家只有嘉树一个亲眷小辈,许太后又对他甚是关爱,嘉树说话的份量便与从前不一样了。你与他婚事已定,日后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他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你需得及时发现,多多开解才是,万不可让他钻了牛角尖,走上了歪路。”
外戚之祸,孙家便是最好的例子。谢文载既然收了金嘉树为学生,就绝不希望看到他走上孙家的老路。除了他这个师长要时时注意引导,他也希望海棠这个做妻子的,能对金嘉树起到好的影响。
海棠明白表叔公的一番苦心,郑重行礼应下了。
这时候,曹耕云与陆栢年回来了,拉住谢文载,吵着要去祭拜乔季然。他们与乔仲然相交莫逆,代老友祭一祭其堂兄弟,也是应该的。
海棠趁机退了出来,正打算回自己的院子,中途却叫祖母马氏唤了过去。
马氏今日已经试探过乔复,他对海宝珠的心思早有察觉,自己也不是没有意思,只是碍于身份有别,不敢往前一步。如今他已是锦衣卫正军,勉强也能与海宝珠匹配了,议亲之事便可正式提上日程。
马氏便与海棠商量:“回头你陪阿奶去见表姑,跟她把事情仔细说说。虽然你哥哥已经在打听乔家产业的消息,但这事儿说不准的,指不定宝珠就得陪嫁一座宅子。你表姑手里也不知有没有足够的钱,额们需得小心探一探她的口风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