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呗,你信不信,王家很快就要有人来颜家拜访了。”李复说道:“到颜思鲁跟前去探探风声。”
“那颜老先生他.......”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颜思鲁也没必要瞒着他们,而且,颜思鲁此人刚正不阿,不屑于撒谎,他要回长安,一点问题都没有,他的仨儿子在长安做官呢,他本身也是在长安做官的,只是回祖籍住了一段时间而已,如今又要回长安去,合情合理合法的,王家人管天管地,还能管的了人家拉屎放屁啊。”李复笑道。
伍良业脸上的表情精彩了几分。
“郎君,话糙理不糙,但是您这话,也忒糙了点。”
“理对了就完事儿了,别细琢磨,任何话,细细琢磨,都是怪恶心的。”李复笑道。
马车缓缓行驶着,回客栈。
等到颜思鲁酒醒了,再决定回长安的日子吧,李复也不会在临沂城内等着,他和苏定方还有要紧事要做呢。
颜思鲁就算是回长安,双方行程方面,也合不到一块去。
他在这边,最多再住两天。
至于王家.......
两天之内,他们能干什么?
没有别的事儿的话,那李复等人,就要拍拍屁股走人了.......
如同李复所预料的那般,小尾巴在看到李复离开之后,就回去报信了。
府衙之中,县令虽然猜到了李复拜访颜思鲁的目的,但是并不打算做什么。
只是好奇,泾阳王突然来临沂这边的目的而已,既然知道了,心里的石头也就落地了。
他这是来办私事的,既然是来办私事的,那最好赶紧办完了赶紧走。
听着小厮回来汇报的消息。
“你是说,颜老先生看上去,很是高兴,喝得醉醺醺的还亲自送泾阳王出门?”
“是。”小厮回应着:“颜老先生看上去,高兴的很,还说什么让泾阳王有空再去颜家,还要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什么的。”
县令沉思。
如果只是喝多了酒,送泾阳王出门,这是礼节,礼不可废。
但是下次还要坐在一起喝酒聊天,这就.......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那客栈那边,还要看着吗?”
“恩,继续看着点。”
“是。”小厮应声。
随即,县令叫来了自己的县丞。
县丞匆匆来到书房。
“县尊,有何吩咐。”
“你替我送一封拜帖去颜家,询问颜老先生明日是否得空,我亲自登门拜访。”县令说道。
“是,下官这就去办。”
县令好奇的是,泾阳王跟颜思鲁之间的事情,谈成了没有。
看颜思鲁的反应的话,估摸着,事情是成了的模样。
颜思鲁真的要回长安吗?
当年他来这边的原因,旁人不知道,但是他们王家人可是知道的。
得罪了陛下,还要回长安城去,就不怕陛下见到他,会不高兴吗?
当初他的离开,可是给当今陛下扣了一顶帽子,陛下会不介意?
原本他就是秦王府的学士,相当于当今陛下被自己人在名声上捅了一刀。
他颜思鲁的名声是正直了,可是做法上,过于激烈了一些。
县丞去颜家送拜帖。
拜帖是管家接的。
“我家主君今日会客,宴席上多喝了几杯,如今正在歇息。”管家说道:“至于明日是否能会客,我一个下人是拿不准的,只能为县丞转交拜帖,一切还要看主君的意思。”
县城点点头。
“有劳管家转交拜帖,等颜老先生有了回信,着人去府衙送个消息就好。”县丞拱手说着。
“好。”管家应声。
县丞来颜家一趟,也没有见到颜思鲁。
不过,也是预料之内的。
喝多了必然是要休息的,这个节骨眼上来这里,又怎么能见到正主呢?
要的就是将拜帖送到他手里,到时候等着颜家的人回信就好。
次日,颜思鲁清醒之后,管家才将昨日里县丞来送拜帖的事情告诉了他。
“县令要来颜家拜访我?”颜思鲁看完拜帖之后,笑了:“最近这两天,咱们家里还真是热闹了。”
“那,要如何回应呢?”
“就说后天有空,让他后天再来吧。”颜思鲁说道:“反正来了无非就是来打探消息的,各自心里的小心思,就差摆在明面上了。”
颜思鲁活这么大岁数,书读了不少,也做官,还能看不明白县令是什么意思吗?
那岁数又没活到狗身上去。
管家应声,而后马上去安排人给府衙那边送消息。
颜思鲁则是匆匆吃了早饭,就奔着书房去了。
昨天跟泾阳王聊的那四句话,他可要好好写下来。
在书房里,将这话写在了绢纸上,颜思鲁越是看,越是觉得脑海里好像想到了一些什么,但是想要去抓,又抓不到。
颜思鲁匆忙起身,在房间里的书架上翻找着竹简。
一连找了一大堆,抱着来到桌案旁,放在旁边的垫子上,开始翻看找出来的这些竹简。
天地以生生为心,圣人参赞化育,使万物各正其性命,建明义理,扶植纲常,继绝学,谓缵述道统;开太平,谓有王者起,必取法利泽,垂于万世......
颜思鲁还记得自己昨天所感悟出来的话。
天地本无心,以万物为心。
但是人有心,人的心是使生之为人能够秉具博爱济众的仁者之心,和廓然大公的圣人之心。恻隐之心,不忍人之心,也就是孔子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就是仁所由出的起点。
立命,没错,自己听到的立命,早在孟子中就有记载了。
找到了!
颜思鲁捧着手中的竹简,小心翼翼,仿佛是侍奉着一件珍贵的宝物一样。
“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二,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孟子·尽心上》早有记载,哈哈哈哈,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到最后,所有高深莫测的道理,全都在人生最初要读的最普遍的书籍里。”颜思鲁喃喃说着。
年岁越大,越想钻研出属于自己的道理,想要发展出自己的想法,着书立传。
但是,所有的一切,基础全都是要在研究透彻先贤的着作。
一切,都有根源。
通过修身致教,最后如果能而达到这样一种境界,即不管一个人的寿命是长是短,都能保持自己的性体全德,那么一个人的一生就可以说已经安身立命了。
为往圣继绝学,故“往圣”者,孔子、孟子所代表的先儒也;“绝学”者,孔孟先儒所弘扬之道学也。
明白了,全明白了,这下,更加通透了。
至于最后一句,为万世开太平,则是另外更高的一个层次了。
天之人,真神人也!
颜思鲁研究这四句话,闷在书房里一整天不出来,连中午饭都是管家送到书房来的。
客栈里,李复还不知道颜思鲁都快魔怔了。
只是无聊的打发着时间,跟苏定方偶尔聊聊水师的事情。
至于城内王家什么的,他根本就不在意。
王家派人在客栈外面打探消息,李复又何尝没有将白云泉放到府衙附近呢?
理解,都是相互的。
敲门声响起。
李复放下茶盏。
“进来。”
伍良业推门而入。
“郎君,咱们的人回来送消息,如您所料,前天府衙的县丞亲自去了颜家,今天,县令带上礼物去颜家了。”
“中间还隔了一天呢,看来颜思鲁心里也有数啊,大家都是聪明人,都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李复笑了笑:“聪明人好啊,在这种事上,就是喜欢跟聪明人明里暗里的打交道,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伍良业顺着李复的话头问道。
“因为可以猜,可以预料。”李复说道:“聪明人之间的脑回路是大差不差的,就只有蠢货,你可能猜不到他脑袋里在想什么,想要弄明白笨蛋的脑回路,除非你把自己也降智到蠢货的程度。”
理论上王者局和青铜局大差不差。
一个是双方都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一个是双方都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最为混乱的,是钻石局,偶尔清醒的看着各种蠢事,偶尔自己也做点蠢事。
李复在长安城,自认为心眼子比不上朝堂里的那些老狐狸,到了外面,总不能连一个县令都比不过吧?
好歹平常都是跟房玄龄杜如晦和长孙无忌这些人一块玩的。
耳濡目染之下,也不会太差劲的。
“那他们会从中作梗,阻止颜老先生去长安吗?”伍良业问道:“要不要派人暗中保护颜老先生?”
伍良业担心,王家会丧心病狂的对颜思鲁出手。
“王家人除非真魔怔了,不然他们不敢对颜思鲁下手的,颜思鲁是谁?但凡颜思鲁出了点什么事,且不说泾阳王府要追究,颜家,那可是颜相时的亲爹,兄弟仨还在长安做官呢,他们能放过?”
“还有陛下,颜家是诗书传家的清流,颜思鲁是颜家的领头羊,当中出任何一点差错,一旦查出来跟王家有关系,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王家人敢这么赌?”
“不过,他们是否会用别的手段阻止颜思鲁去庄子上教书,就不一定了,得看他们王家人的眼光如何了。”
最好是现阶段所有人都不把庄子上的书院看在眼里,不将其放在心上,那李复才能苟得住。
苟到什么地步呢?
当他们发现书院的存在会威胁到世家子弟的上升通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书院已经成了气候。
那就足够了。
书院毕业的优秀学生在朝堂上拿到一定的资源。
在皇帝的支持下,能够与世家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朝堂上所有的一切,不再受制于世家。
削弱他们的话语权。
这也是李复乐见的,更是李世民乐见的。
世家出人才,可以用。
但是身为皇帝,用归用,不可过多依赖。
不然,皇帝不能掌控话语权,就很憋屈了。
坐在那个位置上,不过是世家博弈的产物,世家手底下的傀儡。
李家,要摆脱自前隋开始到如今的困局。
“他们要是看到未来庄子上的书院会威胁到他们,那现在这个阶段,我就嘲笑他们杞人忧天。”李复微微一笑。
“要是他们觉得庄子上的书院将来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无须担心,我就笑他们鼠目寸光。”
火药都整出来了,区区烟雾弹。
伍良业有些听不明白了。
算了,总之,点头应着就对了。
这玩意儿,比杀人麻烦多了。
还是自己的活儿轻松啊。
虽然动脑子,但是不用动太多脑子。
颜家大宅。
颜思鲁看着坐在厅中的县令。
“许久未曾来拜访过颜老先生了。”县令笑着拱手行礼:“最近这段时间,府衙当中,庶务繁多,未能抽身,今日冒昧前来,还请颜老先生见谅。”
“县尊言重了,有约而来,何谈冒昧一说呢?”颜思鲁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与县令寒暄着。
以前跟王家的人打交道,不过是逢年过节,你来我往的问候,长安城那边打交道的时候多,毕竟同朝为官,相互之间有走动,正常,两家后辈之间关系挺好,时常交流。
但是在临沂城内,往来不多,只是他刚来这边的时候,有过几次走动,毕竟颜思鲁的辈分摆在这里了,县令在王家的辈分不大,与颜思鲁之间,差着两辈呢。
久而久之,也就剩下了逢年过节的问候了。
平日里,没有坐在一起聊天的机会。
如今,不年不节的,坐在了一起。
也是因为李复出现在了临沂城内。
兜兜转转的客套话说够了,县令这才开门见山的试探。
“听闻前天,泾阳王殿下来拜访了颜老先生。”
“恩,是有这么一回事。”颜思鲁微微一笑:“我也是从泾阳王殿下那里知道,我那次子相时,身体不太好,以往他给我来信,总是报喜不报忧。”
颜思鲁直接将话题扯到了自家上面,说起了父子情。
他只是想看看,县令怎么把话题拉回来,想要怎么试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