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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杯黄酒下肚,烛影在众人脸上跳得愈发欢快,话匣子打开,在场的众人,谈论起庄子上修行宫的事情,也并非陌生人了,很快,就没有什么顾忌的聊聊到了一起。

“窦兄,过了今日,往后可就不要与我们见外了。”王玄策面带笑容:“当初我刚刚到府上的时候,砖石瓦料都分不明白,瓦当朝哪儿摆都是一知半解,可是如今,不也是跟在殿下身边,随着阎少匠和姜少匠他们干起活儿来,手拿把掐?”

“手拿把掐?”姜确拿起一只烧鹅腿丢向了王玄策:“你手拿把掐个屁!当初在临颍的时候,差点闯出大祸,还手拿把掐呢。”

当初阎立德留在了长安城这边,只留姜确在临颍负责督建服务区,他手底下三个人,马周,王玄策,还有就是杜构。

仨人整天凑在一块办事儿,原先姜确还是放心的。

但是有一天不知道这仨人脑子抽什么风,灵机一动,一合计,就要拿着工地上的料自由发挥。

要不是姜确发现的及时,那服务区的图纸,还得被这仨人改一块呢。

“哎呀,那时候,不是想着,都已经建造的大差不差了,再添点东西,也无妨嘛。”王玄策讪讪的笑着。

“若是在这庄子上,问过了殿下,自家的地方,怎么折腾都无妨,就算是你们有什么新的想法,但凡合理,殿下也会支持你们,但是在临颍,那个服务区,那不是咱们私人的工程,那是朝廷的活儿,定下来,那就不能改了,一点都不能改。”

“不然多了少了,好了坏了的,长安城这边,可就要有动静了,到时候朝廷里的那些人的言语,谁来承担?”姜确解释说道:“你们啊,不该灵光一现的时候,最好都老老实实的,莫要惹麻烦,庄子上事情单纯,泾阳王府关系单纯,可是朝廷里不一样。”

朝廷之中,百官百僚,所思所想,各有不同。

本来临颍的服务区,国库拨款,这活儿算是个肥差,多少人都盯着看呢。

因为他们没有机会插手进去,所以总要想方设法的,想要掺和一手,如果说能拉下一个人来,将自己人安排进去,不管是盯着身为督建官的姜确也好,还是其他人也罢。

总归是将一根钉子扎进了这个事情里,后续也方便他们作为。

所以姜确在临颍的时候,做的事儿可不仅仅只是督建服务区。

还有一些王玄策他们这些人看不见的事情,看不见的地方,都需要姜确去忙活。

要么怎么说记得窦轨的好呢,窦轨在里头,也没少帮忙,尤其是应对朝廷那帮人。

朝廷不仅仅是直接问临颍这边的消息,还旁敲侧击的去问窦轨。

窦轨在洛阳,离得近,他们也生怕姜确在服务区这边,弄什么面子里子的,糊弄人。

马周和杜构,两人虽然不似王玄策那般,在临颍的时候才临时过来干活儿,可是对朝廷里庞大且复杂的人际关系,利益往来,他们都是一知半解,甚至是,无从所知。

窦奉节听着他们的话,满脸的疑惑。

那临颍县的服务区,不是修的挺好吗?

怎么内里还牵扯出什么事儿了?

“发生什么了?”窦奉节一头雾水的问道。

李复轻笑一声,指尖转着空酒盏。

“他们仨,那天晚上喝酒了。”

“坐在一块聊天侃大山,越聊胆子越大,拿官仓桐油掺朱砂,在梁上画貔貅,说要招财进宝,貔貅爪子上还题着'日进斗金'。”

“服务区的买卖,有杜家一份,可不是希望日进斗金嘛。”

李复眯着眼睛看着杜构嘿嘿的笑。

“当时因为第二天闲散,他们就喝起来了。”姜确无奈一摊手:“为啥第二天闲散?因为工部的人要过来看看。”

“那后来呢?”窦奉节问道。

“那梁被我们仨糟蹋了一番,还是姜少匠出面,打了个哈哈,这才算过去,当时人家问起,姜少匠硬是说,这是风水局,唬的那主事对着梁柱拱手拜了又拜。”马周笑道。

窦奉节闻言,笑得呛了酒,弯腰之际,突然瞥见姜确摩挲着腰间旧荷包——粗麻布上歪扭绣着只肥鸭子,分明是孩童手艺。

姜确察觉他目光,罕见地软了神色:\"闺女八岁那年绣的,非说能镇邪。\"他屈指弹了弹荷包,\"后来临颍又下大雨,当时正是整理地势的时候,堆料的地方搭了棚户,盖了草席子,风雨交加的,生怕泡了料,偏这荷包挂的屋檐滴水未进。\"

厅中烛火摇曳,烛花\"噼啪\"爆开。

“当初你还说,朝廷的派的人过去,围着你挑刺呢,那主事拜过貔貅,回了长安城不久,家中产业好像就挣了不少,没少念叨着说你姜少匠的风水局灵验呢。”

“我就是胡诌,谁能想,他赶上了呢?他自己瞎寻思的,可不能怪我。”姜确哈哈一笑。

聊着聊着,话题又回到了庄子上的工程的话题上。

“既然当初在临颍,朝廷里的一些人想要插手,那如今庄子上.......”

窦奉节欲言又止。

因为仔细想想,这庄子,是泾阳王殿下的地盘,就算是给太上皇修建行宫,又不是朝廷掏钱,是泾阳王府自掏腰包。

朝廷的官员,管天管地,也管不到这里来。

所以,必然是无事的。

“奉节,多虑了。”阎立德笑道:“这里可不是临颍,掏钱的,也不是朝廷。”

“没有自掏腰包的不是。”李复笑道:“而且,这庄子上的王府两卫,也不是吃素的。”

至于其他,什么朝廷的声音。

说去呗。

真当提前给李二凤写信,单纯的只是为了汇报工作?

那不白支使李二凤了吗?

况且,人家还回信说,让放开手脚去做就是了。

朝堂上,有他在。

悄悄,这就是千古一帝给人家的安全感呢。

只要庄子上不出什么大事故,朝堂上的人,说破大天去,声音都传不到这边来。

窦奉节朝外望去,望着月光下起伏的屋脊轮廓。

一轮明月高悬空中。

屋内气氛热烈,他的心中却是安宁的扎实。

即便是有朝廷的钉子,可也比不上这边庄户们鞋底的泥土实在。

这里修的又不是朝廷的工程。

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次日清晨一早,窦奉节是被身边的仆从叫醒的。

昨天黄酒喝了不少,当场虽然没醉,但是这玩意儿后劲儿上来真够人受的,昨天晚上只记得自己回到了屋子里,但是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自己怎么换的衣裳,怎么躺床上睡着了,一无所知。

就算是如今早上起来,脑袋都还昏昏沉沉的呢。

仆从端来的汤药,放在了桌上。

“郎君,先将这汤药喝了吧,昨日扶着您回来,您醉的不省人事,连厨房送来的醒酒汤都喝不下去,就只能给您先换了衣裳,伺候您睡下了。”

窦奉节扶额,披着厚厚的衣裳,坐在了桌边,端起桌上的汤药,一饮而尽。

汤药苦涩,并不好喝,但是这一碗下去,苦味直接给人刺激清醒了。

在窦奉节坐在桌边缓着的这会儿功夫,仆从找来了新的衣裳,打来了热水,供窦奉节洗漱。

穿戴整齐,出了院子,往正厅去。

窦奉节昨晚喝多了,其他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李复是在下人的护送下,回了新宅子,他倒是没喝到不省人事,但是后续酒劲儿上来了,脑袋也是迷迷糊糊的,但是至少醒酒汤喝下去了。

其他人,大差不差,一大清早状态都一般。

只是,事情还要继续做,而且,今天还要继续招工。

别的村子的青壮来到这边,路途也不算近,来了,就要筛选登记,然后给他们安排活儿。

耽误一天,就是一天的工钱呢。

对双方来说,都是损失。

所以,灌了汤药,吃了早饭,继续撸起袖子干活。

前厅之中,饭桌上已经摆放好早饭。

众人在老宅子这边住着,老宅的厨子们也派上了用武之地。

一众人陆陆续续来到厅中,拉开凳子坐下,一边伺候的仆从,拿了碗筷过来,给盛了粥,放到他们跟前。

喝着粥,吃点咸菜。

至于桌上比较油腻的东西,几人仿佛是有什么默契一样,都没有去碰。

昨天晚上又吃又喝的,今早见到比较油腻的东西,一点想要动它们的欲望都没有。

都不如白粥咸菜来的清爽可口。

吃饱喝足之后,阎立德和姜确去工地了。

王玄策和马周两人,将昨日的一百七十多名工匠分成了两拨,带到了工坊区和书院去。

接下来,他们两人就要带着庄户上的这些人,扎根在这两个地方了。

而修建行宫的工地,将会由今日来的工匠们顶上。

昨天已经搭建了一些临时居住的棚户,今天从外地来的工匠,晚上就能够直接住在工地上。

一切的安排,都是井然有序的。

李复清早起来,用温水洗了把脸,这才清醒许多。

走出院子,自家夫人正在翠竹的搀扶下,在院子里散步。

“这大清早的,怎么就出来溜达了?”李复连忙上前关切。

“就是这个时候,才应该适当走动走动呢。”李韶笑道:“身边的婆婆是这样说的,孙道长也是这样说的。”

“清早起来,还是比较冷的,我看你衣衫有些单薄了。”

“这会儿太阳都出来了,不冷,放心吧。”李韶笑道:“我比你,更在意这些。”

“倒是夫君昨日又喝了不少酒,而且回来的时候,听下人说,都有些站不住了。”

“嗐,别提了。”李复无奈摆了摆手。

“那温热的黄酒,比武德酒好喝多了,但是我也没想到,那玩意儿后劲儿这么大啊。”李复无奈。

加点糖,能当小甜水了。

结果就一个没注意,栽了,想起昨晚上觉得味道不错,有些贪杯,心中难免懊悔,自己平日里酒量尚可,但是昨晚的黄酒入口绵软,甜而不腻......

一边说着,一边苦笑摇头。

什么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这都是好酒之人的借口。

宿醉的滋味儿,一点都不好受。

“这回是长记性了。”李复叹息:“被区区黄酒给迷惑了。”

李韶见到自家夫君这般,无奈轻笑。

她自是知道自家夫君不是贪杯好酒之人。

“不管是武德酒,果酒又或者是口感甚好的黄酒,虽好,也要适量,身体要紧。”

“夫人说的是。”李复连连应声。

“一起吃饭吧,今日早上,厨房熬了莲子粥,你也吃些清淡点的。”

李复闻言,心中一暖,连忙应声。

两人并肩向屋内走去,外面晨光正好。

用完早膳,李韶要去休息一会儿,看看书,亲手做点针线活什么的,也算是个消遣了。

李复则是要去工地上走走。

这一忙活起来,就算是没有他什么事做,但是心里也放心不下,总要亲自去看看才行。

不管是阎立德姜确也好,杜构窦奉节也罢,他们到庄子上来给自己干活儿来了,自己总不能真的当甩手掌柜。

工地上,阎立德单脚踩着一摞青砖,手里展开图纸,时不时的低头看看图纸。

姜确在一边,弯腰抠了抠地上的土,捻开土粒仔细端详。

“夯地基,用三合土,最是坚硬不过,在三合土地基之上,铺设最少三层的青砖,三层青砖上,夹一层熟土,再加金砖。”姜确念叨着。

“金砖也要三层,要么怎么说,不是个小活儿呢。”阎立德苦笑。

当初给李复修宅子,地面也是三层的金砖,只是,金砖之下便是夯土,少了三层青砖。

“这地基夯起来,比当年在洛阳修的离宫都扎实。”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里的土质,好的很呐。”阎立德笑道:“这泾阳县,也当真是个风水宝地了,尤其是疏通了河道,修了水渠之后,风水气息都与最开始大不相同了。”

姜确哈哈一笑,给出了答案。

“财气养人。”

“这庄子上,可是住着一位财神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