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居然问起吕不韦最近在干什么?
赵高一时之间有点心虚。
这阵子他有点忙,忽略了监视吕不韦的事情。
但他又不敢跟嬴政说实话。
大王要是知道他办事如此疏忽,最轻都得挨顿打。
“大王,吕公近日在成都倒没做什么别的事情,只是…”
赵高故意说了句只是,这样秦王才能觉得他安心办差了,注意力也会转移到吕不韦身上。
“只是什么?”秦王政果然追问起了后面的话。
赵高在心中酝酿了一下措辞,开口道:“奴听闻,咸阳有不少人都在给丞相写信。”
咸阳居然还有官员敢给吕不韦写信!
秦王政心中只觉一寒!
吕不韦这厮能量如此大吗?他都倒台了爪牙被孤拔了个干净,朝中还有不怕死的敢联系他?
“为什么不抓起来?”反应过来后,嬴政又质问起赵高为什么不抓人?
赵高心说,抓谁去?这事情本来就是我编的。
“大王,写信的人太多,臣实在不知道抓谁。”赵高眼珠一转,很快想到了借口。
俗话说法不责众,就说给吕不韦写信的人很多,你总不能让我把整个咸阳的官全抓了吧?
嬴政一听就怕了。
是的,他怕了。
整个咸阳的官员都在给吕不韦敲敲写信,这些人想干什么?
秦王政丝毫不怀疑的其中会有假,如此大的事情,赵高他有胆子作假欺瞒寡人吗?
就算他真的存心欺骗寡人,也应该专门说出几个人,而不是把所有人牵扯进去,这未免太傻了点。
秦王政打心眼里已经认定了这事是真的。
“赵高,马上派人,去给吕不韦传信,问责!”秦王政下达了命令以后拂袖而去。
赵高领命,内心却叫苦不迭。他本只想糊弄过去,哪曾想引出这么个结果。可君令如山,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安排。
赵高找了个亲信前往成都传信。
那亲信出发前,赵高专门对他叮嘱:“你到了蜀地以后,只管传大王的诏谕,多的话一句也不必说,明白了吗?”
亲信虽然不知道赵高为什么要专门交代,但还应了一声:“唯!”
那亲信日夜兼程赶到吕不韦处,传达秦王问责之意。
吕不韦听后大惊失色,他深知自己已远离朝堂,怎还会惹此麻烦。
此刻吕不韦潸然泪下,心如死灰。
大王遣人来问责,说他暗中勾结朝臣,这明摆着是诬陷。
俗话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大王这是要他死啊!
“政儿还是不肯放过我。”吕不韦真的很伤心,秦王政从小被他看着长大又由他亲自教导,他们既是君臣,又是师生。
真想不到有一日,自己亲自教导的学生会杀他。
吕不韦还记得,多年前的一个夜里,嬴政尚且还年幼,他在油灯旁读书,吕不韦就站在旁边看着,嬴政遇到不会的地方还会问他,那时的两人相处的十分融洽。
彼时嬴政把吕不韦看作他的老师,吕不韦也把嬴政看成他最好的学生。
但嬴政长大了之后,他们这对师生却渐行渐远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疏远了呢?
吕不韦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良久过后,吕不韦起身,来到桌案前,执笔写下了一封信:《报秦王书》。
信写完以后,吕不韦抽出了挂在墙壁上的一把剑。
那是子楚送给他的。
“先王,臣来了!”吕不韦拔剑自刎,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殷红的鲜血将那封信染透。
为秦国鞠躬尽瘁半生的吕不韦,正式下线!
咸阳。
赵高的亲信,来到他的身边,轻声说道:“大人,吕不韦死了。”
“真的吗?”赵高内心窃喜,脸上却表现的很平淡。
“是真的千真万确。卑职传完信第二天他就自杀了。”亲信说的信誓旦旦。
“好!”赵高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早料到吕不韦收到诏谕一定会自杀。
吕不韦最了解秦王政,他一定认为这是秦王想要他死,才会故意诬陷他。
所以他才会让使者把诏谕传的短一点,俗话说字数越短事越大。
诏谕越简单,才越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你下去吧!”赵高捏着个公鸡嗓子挥挥手打发这亲信下去。
这名亲信犹豫了一下,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封染着血迹的信。
“这是什么?”赵高皱着眉头问,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这是吕不韦临死前写的信,说是要呈给大王的。”亲信递上信件。
赵高接过信,脸色变得很难看。这封信若是到了秦王手中,万一里面提到他编造之事,那自己必定性命不保。
他心思一转,说道:“此事我自会处理,你不可声张半句。”亲信应唯退下。
赵高拿着信,犹豫要不要把它毁掉?
信毁了是一了百了,可万一要是被大王知道,吕不韦临死之前有信给他,信反而被自己毁了,大王必定不会饶他。
大王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欺骗。
“不妨我先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好让我有个谱!”
赵高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吕不韦临死前写的那封信打开了。
信很长,足足有五页纸那么多!
赵高逐字逐句地读着信,冷汗不断从额头冒出。信中并未提及他编造之事,只是吕不韦在诉说往昔与秦王的情谊,以及自己一生对秦国的忠心不二。最后表示虽含冤而死,但仍希望秦王能成为一代明君。
赵高松了口气,可随即皱眉。若将此信交予秦王,秦王或许会念及旧情而后悔逼死吕不韦,说不定还会追查此事。但若不交,日后被发现也是死路一条。
思来想去,赵高决定篡改信件。他将其中表达忠诚与深情之处删改得含糊不清,增添了一些看似隐晦实则引导秦王误解吕不韦仍存异心的语句。
整理好信件后,赵高带着信去见秦王。
不过他一开始并没有把信呈上,而是先告诉了秦王政吕不韦的死讯。
秦王政正在低头批阅奏疏,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他的手微微一颤,而后继续低头处理公务,只是字迹明显潦草了许多。
“寡人不过是责骂他几句,他干嘛要寻死呢?”秦王政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好像他真的就只是问责而已。
“大王,吕不韦畏罪自杀,死有余辜。”赵高来到嬴政身边轻声说道。
他早就看出来了,大王是想弄死吕不韦的。
如果他不想吕不韦死,根本不会让人去盯着他。
能让君王不放心的人,早晚是会死的。
赵高自认为自己不过是把它提前了一下而已。
“赵高,嘶,你的脸色好像有点不太对呀?”秦王政放下笔,抬起头突然冲着赵高说了这么一句。
赵高吓得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露出破绽了?
深吸了一口气,赵高从容的从袖子中掏出一封信:“大王,吕不韦临死前写了一封信,臣犹豫要不要交给您。”
秦王政没有言语,只是一把把信夺了过去,拆开阅读里面的内容。
许久过后,秦王政把信拍在桌上,怒道:“吕不韦至死都不知悔改,居然还敢在信中大放厥词,向寡人炫耀他的功劳,难道寡人是冤杀功臣的人吗?”
赵高暗自庆幸,悄悄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秦王将信扔于一旁,吩咐下去,此事就此了结。
赵高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而吕不韦的冤屈似乎也就此被深深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吕不韦的死讯,很快就在咸阳传开了。
大部分人对此唏嘘不已。
一代权臣,大王的老师,先王最器重的人,竟就这么死了!
唏嘘过后,事情也就这么平静下来。
并没人去为吕不韦鸣冤,那些敢替他喊冤的人早就下地狱了,剩下的这些都是跟他没什么交情的,自然没人会愿意冒着九族消消乐的风险去找赢政含冤。
不过有一人却在听闻吕不韦的死讯后崩溃大哭。
这人就是成蟜。
他并不是为吕不韦的死感到悲伤,仅仅是害怕。
那日大王指责他和吕不韦有所联系,没过几日吕不韦就被逼自杀了。
这很难不让人觉得大王是冲着他来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萦绕在成蟜的心头。
“吕不韦已经死了,下一个肯定就要轮到我了……”
“我该怎么办呢?”
成蟜在屋内来回踱步,突然,他停住脚步,脑海中想起了那日樊於期对他说过的话。
“公子何不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取而代之!”这句话就像魔咒一样回荡在成蟜耳边。
他攥紧拳头,暗暗下定了决心。
……
邯郸。
田秀在院子里设了祭堂,并请了几位法师做法。
田望君从后面走过来,好奇的问:“阿父,您在祭奠谁呀?”
“一个故人!”田秀语气很低沉。
田望君看到,父亲的眼角居然含着泪花。
她十分惊讶,父亲一向坚强,今日居然会为人设祭还哭了。
“父亲,你祭奠的人到底是谁啊!告诉女儿好不好?”田望君真的很想知道父亲口中的这个故人是谁。
田秀摸着女儿的额头,笑着说道:“你不认识他。”
“他是父亲的朋友嘛?”田望君眨巴着眼睛问。
田秀目视着西方,一缕清风拂过院子,祭台上的风铃被吹的叮当作响。
“算是吧!”田秀这样对女儿说道。
回到自己的书房,田秀又开始批阅公文。
不知是近视了还是屋子里的灯光太昏暗,公文上的字迹模糊不清,田秀看了半天也看不清楚。
拨亮了桌上的油灯,在灯光的照耀下,公文上的字迹逐渐清晰。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
李斯从外面进来了。
“丞相!”李斯拱手见礼。
田秀抬头看向他,说道:“是不是徐州那边有情况?”
说话时,田秀指了指面前的凳子示意让李斯坐下。
拱手相谢之后,李斯这才落座。
“丞相,是魏国那边传过来的消息。”
田秀一听是魏国来的消息,忙问:“魏国那边出什么事了?”
李斯看田秀似乎有些着急,这才赶忙拱手说:“丞相,是信陵君派了人来,说是想为他的公子提亲。”
“提亲?”田秀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李斯解释说:“说信陵君的大公子魏青想求娶您的长女。”
田秀恍然。
“这事我得把公主叫来,问问她的意思。”
女儿婚姻这种大事,还是要和赵媛商量一下的。
没过多久,赵媛来了。
田秀把事情说了一下,赵媛摇头说:“我对此倒是没意见,望君那丫头不介意就行。”
“公主同意就好,我想望君那丫头是很愿意的。”田秀一边笑一边摇头。
魏青那个孩子,自从上次来赵国送亲,就一直没离开。
这一阵子他跟望君相处的也不错,田秀之前也问过自己的女儿,她对此也没意见。
两个孩子两情相悦,这也属实难得。
“信陵君不管是名望还是地位,都能配得上望君。”赵媛由衷的为自己这个女儿感到高兴。
田秀亦然点头。
他们出生在贵族家庭,不能决定自己的婚姻。
能让自己的女儿找到一个喜欢的人,这就是他们能做出最大的努力了。
第二日,田秀亲自命人给信陵君传信,表示同意这桩婚事。
信陵君那边反应也很快,接下来就是派人来求亲,下聘,选日子等等一系列繁琐的礼节。
一系列的婚前流程以后,只差让女儿嫁过去。
不过出嫁也不是那么随意。
周礼有制度,天子娶亲要十月,诸侯半年,士大夫三个月,庶民则是一月。
前几次和韩魏结亲,都因为局势紧张,婚期被提前了。
这次田秀可不愿再委屈女儿,坚持要等三个月,以周礼成婚。
赵国不少人都建议田秀,可以等上半年,甚至有些建议他直接等十个月。
田秀无一例外都婉拒了,他虽然是中山侯,但说白了也只是赵国一届封君,现在就天子诸侯的礼节,未免会落人话柄。
田秀和信陵君两人结亲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各国。
齐楚秦对此的反应不大。
韩国那边反应相当激烈。
新郑,王宫中。
“信陵君可真有本事,居然让自己的儿子去勾搭田秀的女儿。”
“可恶!明明是寡人先来的,寡人先去提的亲!”
韩王听说田秀要把女儿嫁给信陵君的公子,顿时连棋都没心思下了,对着张平就是一顿吐槽。
张平低头看着脚尖,一言不发。
韩国本来就是小国,田秀都已经跟韩国结了亲,让次子娶了韩王的孙女,当然不可能再跟韩国结亲。
不过,韩王却不这样想。
“魏国那边跟赵国结了两次亲,寡人也不能落后。”
张平赶忙劝阻:“大王啊!田秀就一个女儿,您想干什么?”
韩王再去求亲也是求不到的,如果跟赵国公室求亲,那还不如不求呢。
“寡人自有妙计!”韩王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