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舒抱着保儿,避开了乳母伸过来的手,在保儿背上轻拍了两下,让他继续睡着。
保儿夜里受了惊吓,又出了那么多汗,虽然现在睡下了,也很容易再次惊醒甚至发热,今晚还是我守着他吧!
她如今已经很难相信这些下人真的能好好照顾保儿了。
乳母只能羞愧地低下头,不过还是坚持道:那奴婢陪您一起吧,若是有什么事儿还能帮把手。
沈天舒闻言不置可否,乳母便留了下来。
看到保儿总算睡着,沈老太太和董氏也都松了口气,让他一直这样哭下去的话,大家今晚都不用睡觉了。
沈老太太回去休息之前,还特意过去看了沈大老爷。
沈大老爷早就被吵醒了,但是他行动不便,所以没有起身。
老大,刚才吵到你了吧?沈老太太说着伸手摸摸大儿子的额头,现在没事了,快睡吧。
恩,没事就好。沈大老爷如今一副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的模样。
这次被沈老太太带到天恩寺来,他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全程随便下人们摆弄。
看着儿子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沈老太太终于忍不住道:老大,你如今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了一个已经死了那么多年的人,你非要这样扎为娘的心么?
这世上除了那个人,你就真的没有别的在乎的人了么?
但是无论他怎么质问,沈大老爷就那么端正地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沈老太太无奈,只得起身离开。
董氏送走沈老太太之后,看向床上的沈大老爷。
虽然她现在终于有了困意,可是看着如一具行尸走肉般躺在床上的沈大老爷,她却一点都不想靠近那张床。
最后,董氏用被子裹着自己,在一旁的小榻上将就着睡了一会儿,醒来之后只觉得浑身酸痛。
而另外一边,果然如沈天舒所料,接近天亮的时候,保儿再次从睡梦中惊醒,哼哼唧唧地开始哭闹。
沈天舒一直和衣躺在他身边,听到声音立刻惊醒,赶紧伸手向他额头摸去。
果然还是发热了!
沈天舒叹了口气,赶紧起身。
在一旁小憩的明玉和乳母此时也被吵醒。
明玉赶紧点燃了桌上的油灯,乳母也凑过来小声询问:大姑娘,怎么了?
保儿发烧了。
沈天舒摸完额头又把手伸进衣裳里摸了摸孩子身上。
孩子浑身都滚烫的,却一点儿汗都没有,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沈天舒对乳母吩咐道:你去找寺里的人要一些生姜、葱白、白萝卜和红糖,煮一壶水拿回来。
明玉,你叫人去取些鸡蛋和绿豆面来,我有用。
乳母和明玉闻言立刻应声找东西去了。
沈天舒伸手摸了摸腕间的镯子,最后还是没有取出金针。
孩子还太小了,沈天舒一方面不想让他受针灸之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身子还没张开,定穴也比较困难。
所以只能先在他颈后的大椎穴处轻轻按揉。
大椎穴有升阳强壮的作用,按揉这里,会对发热高烧等症状起到一定的缓解作用。
沈天舒坚持不懈地揉捏了半天,待明玉拿着好不容易找到的绿豆面和偷偷从外面买了带进来的鸡蛋回来的时候,保儿已经有点微微发汗了。
沈天舒怕他再着凉,于是给他盖上被子,吩咐明玉道:你用蛋清做水,跟绿豆面汇合在一起,像和面那样,揉成两个掌心大小的饼子即可。
明
玉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听话地照办,很快就把沈天舒要的绿豆饼子给揉好了。
她抬起胳膊,用袖子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转身问沈天舒道:姑娘,做好了,接下来呢?咱们是蒸还是烙?
不蒸也不烙。沈天舒勾勾手道,拿过来给我。
明玉不明所以,只能一手托着一个绿豆饼走过去。
姑娘,这还是生的呢,不能吃!
你若是饿了就去找点东西吃,怎么看什么都想吃?
沈天舒皱着眉头,从她手里接过绿豆饼,竟然将其贴在了保儿的脚底板上。
贴上之后再给他穿上布袜,用系带松紧适度地绑好。
姑娘,这也是治病的法子么?明玉从没见过这种办法,好奇地问。
民间的土办法,可以解热退烧,一般来说还是挺见效的。
说话间,乳母也将煮好的水端了进来。
沈天舒搅动几下,尝了一口,等到温度差不多合适的时候,便喂保儿喝了几勺。
之后每隔一会儿,沈天舒就再给孩子喂几口喝。
这水里面虽然有姜,但是红糖的味道极大程度地弱化了姜的辛辣,并不难喝。
保儿上一顿吃的奶还没消化干净就哭得都吐了,后来便一直什么都没有吃过,此时尝到甜丝丝的糖水,倒也喝得欢实。
渐渐的,也不知是贴在脚心的绿豆饼子起了作用,还是这些水的效果更好。
保儿渐渐开始出汗。
沈天舒在乳母和明玉的帮助下,给孩子擦了几次身子。
光是换下来的衣裳就丢了一小盆。
也幸亏沈家不缺这点儿银钱,加上保儿如今是沈仲磊膝下唯一的儿子,所以家里上下使力,着实给他做了不少衣物,孩子的衣裳又小,出门随便收拾一小箱就装了好多件,否则都不够换的。
阿弥陀佛,出汗了就好了!乳母摸着保儿的额头,发现热度终于降下去了,欢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万一保儿出点儿什么事,她这个做乳母的,头一个就得受罚。
就算沈老太太不追究什么,沈大老爷也不会轻饶了她。
所以发现保儿热度终于退下去了,她是真心实意地恨不得谢过满天神明。
当然了,更要感谢的人还是近在眼前的沈天舒。
大姑娘,今晚真是多亏您了,不然奴婢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松了口气之后乳母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忙出了一身汗都未察觉。
此时里衣湿漉漉、凉冰冰地贴在身上,别提有多难受了。
想到之前保儿就受着这样的罪,他甚至连说话都不会,只能用哭来表示自己的不舒服,还要被人觉得吵闹。
乳母此时是真切地感觉到了羞愧和后悔,但是她心里明白,以沈天舒的性格,回去之后肯定会想法子换掉自己的。
但是不管这个差事还能不能做得下去,她此时还是想尽量弥补一下自己之前的过失,所以一直跟在沈天舒身边,听她的吩咐忙前忙后。
沈云蕙醒了之后听说保儿病了,赶紧洗漱了一下过来看他。
她拉着弟弟戴了平安扣的小手,叹气道:好端端的怎么还发烧了,平安扣都戴上了,得好好保你平安才行啊!
沈云蕙说完又对眼下一片青痕的沈天舒道:大姐,你快去歇着吧,我看着保儿就行,我昨晚一觉睡到天亮,现在精神可好了。
你昨晚睡得可真熟,闹得那样厉害,你竟什么都不知道。沈天舒向她投去了钦佩的目光。
啊?昨晚出什么
事了?沈云蕙全然不知,见沈天舒没工夫回答自己,便将目光转向了明玉。
明玉几句话把昨晚的事儿大概跟她说了。
啊?沈云蕙惊讶道,昨晚竟然还出了这么多事?大伯母是不是跟大伯在一起待得时间久了,也过了病气,脑子都不清楚了!
大半夜不睡觉出去溜达也就算了,看到个黑影就大惊小怪,那么大的人了,胆子怎么比我还小!
沈云蕙抱怨完又凑到保儿身边嘟囔道:之前老太太说要带保儿出门,姨娘就担心的不行,说保儿太小,出门在外不方便。
可是老太太拍板儿的事,爹也没拦着,又哪里又我和姨娘反对的余地。
结果可好,果然病了吧?
快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沈天舒出声拦了她一句。
沈云蕙这边刚闭嘴,就听到沈老太太那屋传来起身洗漱的声音。
她洗漱完过来看了一眼,摸了摸保儿的额头道:还是有点热啊!
沈天舒没吭声,反倒是一旁的乳母忍不住替她说话道:老太太有所不知,少爷昨晚整个儿人烧得都烫手。
真是多亏了大姑娘,不然哪儿能降下来得这样快呢!
沈老太太闻言,眸子里晦暗不明,看看沈天舒,半晌才道:可不是么!天舒看过那么多医书,懂得能不多么。
现在就能给保儿退烧,以后再多看几本,就能出去给人看病了呢!
乳母听她这话不太像夸人,也不敢再多说,生怕自己看不清眉眼高低,说错了什么再让沈天舒跟着受牵连。
好在沈老太太待了不一会儿便走了,屋里众人才算松了口气。
待到外头天光大亮之后,保儿的热度总算彻底退了下去,但还是蔫巴巴地没什么精神。
沈天舒让乳母抱着他去喂奶,也不像平时那般吃得欢实,随便吸吮|了几口就偏头不肯再吃。
沈云蕙心疼得眼圈儿都红了,恨不得能自己替弟弟生病。
可怜的保儿,烧了一晚上,如今看着脸都瘦了一圈儿。
回家之后给姨娘知道,肯定要心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