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隐藏在床底的地道入口已经被重新堵上,维恩另外重设了一层魔法阵。
至于维恩搬来的床垫被褥等生活用品都是临时铺在地上,本也只是应急所用,没有那么讲究。
不得不说,在如此奢华至极的宫殿中体验家徒四壁的感觉,也是很奇异的一种感受了。维恩就着一盏普通的烛灯,仰躺在仍能感受到地板的坚硬、并不算很柔软的床垫上,盯着天花板上繁复的花纹发呆。
梅伦主教本想和他住在一起,但被他回绝了。
之前在自己的威胁下,桑多瓦尔最终还是出卖了西弗斯伯爵,把他所掌握的东西都交代了。自然也包括西弗斯伯爵与桑多瓦尔在后花园密谈时被厄本偷听,突然暴起杀人一事。
西弗斯伯爵一直都知道布法尼亚的地下密道,他甚至主动参与了隐瞒。至于将一些人灭口再推到莱尔德诅咒上,这种事情更不是第一次做了,就连桑多瓦尔都经手过好几次,其中便有当初弗朗茨大臣查账时的一名下属。
维恩这才明白弗朗茨大臣为什么会专门派厄本来干暗杀这种事情,想来是心里有数但又找不到证据,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唯一令人无语的是,西弗斯伯爵和桑多瓦尔一点也没联想到弗朗茨大臣身上去,因为做贼心虚反而直接将厄本视作自己派来的人。
维恩默认了桑多瓦尔的看法,没有反驳。
可他内心依然不解,西弗斯是否有和反叛军合作?
当初西弗斯伯爵对自己所说的话并不像是假话。天然敌对的立场让他没有后退的余地,事实上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明面上对反叛军的镇压也的确很残酷。
只不过布法尼亚的贵族阶层实在是太过腐朽了,对贵族们的憎恨让活不下去的平民与低级贵族只能选择叛乱一条路。如果反叛军造反成功了,作为实质上西南总督的西弗斯伯爵很难活命,大概率会被吊死在城门上,供那些被盘剥已久的底层民众泄愤。
然而,他所做的一切又的确在纵容叛军,若是他及时出手,反叛军根本不可能在布法尼亚所有贵族眼皮子底下发展壮大。
难道是,拥兵自重?
若西南没有叛乱,那么自然也就没有因为平叛而产生的一系列财政支出与政策倾斜。
西弗斯如同总督一般大权独揽的地位、每年被布法尼亚截留用于地方维护稳定的资金、一次又一次被任命平叛实则镀金的贵族将领,这一切利益输送最终会形成一个牢固的集团。
当初的温彻公爵,也是自己名义上的祖父,便是因为不想被这条线上的利益集团捆绑,才拒绝了真正的总督之位。
尽管后来总督的权力被拆分,多出了好几个位置给其他贵族们分蛋糕,但作为最高行政长官的西弗斯依然有资格插手方方面面的政务,这也就意味着,其实西南各地的实际状况很难瞒过西弗斯的眼睛。
“西弗斯啊西弗斯,我是不是应该想办法先干掉你再回王都呢。”
桑多瓦尔已经给自己递了投名状,条件是,必须要帮他挡下西弗斯的报复。如果西弗斯死了,自己倒是可以把桑多瓦尔推上新的行政长官之位,然后再借桑多瓦尔安插自己这边的人。
不过,西弗斯既然已经开始提防自己,自然也会提前准备好应对温彻公爵府的势力,想来他应该暗地里拉了不少贵族为他声援了吧。
“呼——”
床垫旁的灯盏忽然熄灭了。
一直盯着天花板的维恩这时才突然留意到,那些纹饰好似覆盖着一层黯淡的红光,隐隐勾勒出特殊的形状。
维恩顿了顿,重新坐了起来。
不知何时,一股隐隐不祥的气息笼罩了整个房间。
安静,非常的安静。就在不久之前还能听到的窗外的昆虫嘶鸣都彻底噤声了。
没有任何魔法气息,但维恩确确实实能感知到,这个房间里似乎多了什么。
梅伦说,唯有神之赐福可以赋予诅咒形体。维恩现在才突然意识到,其实他是接受过赐福的。
当初在教廷,前任教皇亲自为他主持了赐福仪式,让他“看”到了一只漆黑空洞、深不见底的巨大【眼睛】。
他尽力回忆着当时的感受,在脑海中冥想与那只眼瞳对视的模样。
从模糊到清晰,渐渐地,他的视角转换,仿佛化作了那只空洞眼瞳的主人,淡漠无情地从另一个角度观察着名为【维恩】的自己。
然后他看到了。
一道暗红色的虚影就站在他身边,维持着用手盖住烛灯的模样,在虚影的四周还漂浮着一些黑色的雾气。
什么鬼。
厄本死于诅咒是假的,可光耀宫确实有诅咒竟然是真的。
暗红色的虚影五官模糊,缓慢地朝维恩伸出了手。
维恩忽然开口:“其实我觉得很奇怪,一个人活着的时候什么也改变不了,所以只能悲愤地含冤死去,可为什么当他死了以后人们却总爱幻想他能做到自己活着都做不到的事情。”
虚影探出的手停在半空中。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当你因为怨恨从本体剥离、又因为本体的死亡而切断了一切社会关系之后,你还是莱尔德大公吗?”
暗影的波动强烈了一些,反倒变得更加虚幻了,几乎快要维持不住人形。
维恩叹了一口气,“如果你还有什么未了的愿望就说来听听吧,不是作为莱尔德大公,而是作为你自己——驻留人世的无意义的影子的愿望,我再视情况决定要不要答应你。”
光耀宫的诅咒流传了这么多年,却几乎从未真正生效过,每次都被反叛军或者西弗斯伯爵这样别有用心的人拿来背锅,莱尔德大公一世英名混到这个份上也是挺悲催的。
但更悲催的是,诅咒中的残影确切地来说并不是莱尔德大公本人,而仅仅只是停留在往昔某个时刻的一段记忆而已。当维恩在冥想中用神明的眼瞳注视它的时候,便立刻发现了这一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