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桉被他问住了。
整个鬼都陷入一种纠结的状态。
要说阴庭崩溃了吧,也不至于,毕竟他所处的地方,改制就改的很成功嘛。
不仅安抚了绝大部分活鬼,还顺手把黑暗道州的主要奸细都给除了。
可你要说他没崩溃吧,最重要的接受亡魂,和轮回转世,现在都暂停了。
“到底崩没崩,你说句话呀。”
张羡嘴唇哆嗦着,他虽然是人间扬州的父母官,但归根结底只是个凡人。
阴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压根就不清楚,只能通过这些天,零零散散,各方面得来的消息,判断发生了什么。
结合许桉上次通灵,和他说的话,他大概能猜到,阴庭肯定是出问题了。
不然人间哪会在这段时间,突然不停的闹鬼?
“崩没崩溃,要看你站在哪个角度看…比如你在正面看,和从侧面看,那都是不一样的。”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看着张羡眼都快直了的看着自己,许桉端起他摆的香茶,喝了口才正色道:
“如果张大人真要问的话,我只能说,崩了,但没完全崩…”
张羡听得人都呆住了,他本能的感觉,这里面肯定有相当复杂的原因。
加上他这些天,确实被人间闹鬼这事,搅得烦不胜烦。
此时此刻,有个阴差活鬼在眼前,他怎么可能放弃。
可就在他准备继续问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说,有衙役大喊着跑进来: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又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张羡霍的回头,体虚泛白的脸上,写着明显的烦躁和不悦。
进来的衙役先是楞楞的扫了眼许桉发现他有点脸熟后,赶忙对着张羡道:
“大人,城郊五里坡发生命案,死了好些个人,模样凄惨!”
“又死人了?”
张羡整个人愣住,第一反应就是:
“又是恶鬼索命?”
来人摇头道:
“大人,死状很是凄惨,我们也不好判断啊,就等着您去看看了。”
许桉眼眸微眯道:
“如果真的是冤魂索命,那此刻是正午时分,他不可见天光,说不定就在附近!”
“那岂不是说,我们的人也有危险?”
意识到这一层后,张羡赶忙让他在头前带路,自己则披上官袍,紧随其后。
一路上,这进来的衙役,不时的回头看着许桉,他总有些对方很熟悉,但又不太确定是谁啊感觉。
更为重要的是,他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许桉居然没有影子!
相较于其他人,那明显实质的身体,这位怎么看,都觉得他像是飘着走路的。
沿着主城长街,一直走到沿河郊外,最后来到五里坡。
此刻,那间简房外面,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扬州的众多巡捕,还有负责勘验现场的人,以及五里坡当地的地保负责,还有几十个看热闹的村民,全都聚集在这里。
“大人!”
看见张羡来了以后,这些人全都拱手行礼,给他和走在身边的许桉让开一条路。
“怎么样了?”
刚一走进人堆里,还没进入屋子,张羡就闻到了一股极为强烈的血腥味。
“回大人,报案的人是刘三儿,今天上午他来邀这户人家的男人一起下地,没曾想敲门时发现他家没锁,推开门一看,就发现一家四口,都倒在血泊里,这就报了案。”
旁边,来得早,大致已经把前因后果调查了一番的巡捕,边说边好奇的看着许桉。
等到仔细凝望了片刻后,他嘴唇微张,忍不住轻颤起来,想说话但没有说出来。
不仅是他,旁边其他几个差役,看着跟着张羡而来的许桉,全都在心底泛起一丝狐疑。
他们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就是脸很白,都没什么血色?
看着他们这幅样子,许桉笑着点点头,但没有直接承认。
他此刻现身这里,是为了来看看案发现场,严格来说他和这些人虽然认识,短暂共事过,但归根结底,那是真的不熟。
“那有人证,看见昨夜发生了什么,又或者是看见有什么可疑的人出没吗?”
张羡顾不上他们的那些思绪,此时此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扬州这段时间积压的案子,发生的恶性事件越来越多。
再这样下去,他不仅和上头没办法交代,就连百姓群情激奋,惶惶不安,怕是也没办法处理。
到那时,再搞出点打杂抢烧,发展成自发组成的队伍,和官府对着干,那才是大问题。
“大人,说是昨夜,村里来了个赶路行夜的人,讨了两口水喝,就离开了。”
说着,扬州衙役拉着一个矮子过来,道:
“来,把你昨晚看到的事,告诉大人!”
“哎哎哎,是,草民牛大,见过大人。”
矮子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看见这他平日里,根本没有机会见的扬州知府后,他赶忙叩拜,接着道:
“昨夜天黑后,草民正准备熄灯睡觉,就听见有人敲门,说是行路之人,来讨一碗水喝。”
“这些天,外面都不太平,经常死人,故草民没敢开门,只是从门缝里看见,这人长得很高大,身上的衣服料子也很好,绝不是草民这种粗麻布的。”
“草民想着,不让他进来,单给碗水喝还是可以的,就放了一晚上,在小窗沿上。”
“那人喝完之后,就走了,草民还听见了村里的狗叫,像是越走越远了。”
说完这些后,矮子继续道:
“剩下的事,草民就一概不知了,求大人明查。”
许桉眼眸微眯,脑海里思索着前因后果,接着他扭头看向矮子道:
“你家在哪?”
矮子伸手指着五里坡的一个方向,道:
“往前走,有颗大杨树,我家就在那树后面,大人。”
搞清楚他家在哪后,许桉眼眸扫过这间屋子,他伸手在面前感知了下,发现有残留的法力波动。
“许君,我们进去看看?”
既没有目击者,也没有嫌犯的下落,更不确定动机,张羡只有种头大的感觉。
可偏偏,这是命案,不是丢了只鸡,少了只狗,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好。”
许桉迈步,走进屋子里。
这是一间典型的三房屋子,走进来的地方是堂屋,摆着吃饭的待客的桌椅,右手边是间耳房。
许桉他们撩开帘布后,就发现床上躺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
只看年龄,大的那女尸不超过十二岁,小的男尸只有七八岁。
强烈的血腥味弥漫。
许桉凑近仔细观察后,发现他们俩应该是在睡梦中被杀。
在其腹腔位置,有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前后贯穿着。
除此之外,许桉还发现,这两具儿尸,全都七窍流血。
此时此刻,尸体已经僵硬,许桉估算了下出血量,觉得情况不对。
纵然是两个孩子,这种恐怖的伤势,出血量也不至于这么少。
“许君,有什么发现嘛?”
张羡强忍着不适,看许桉居然还敢上手,去触摸死尸,顿时心里的不适感越发强烈。
“精气流干,动手的人很果断,直接穿腹而过,连魂魄都被吞噬了。”
许桉眉目微蹙,说着自己的判断。
“什么,魂魄都不剩?何以见得?”
张羡瞪大眼睛,这不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嘛?
他原本还想着,有许桉这个阴差在,他去问问死后的鬼魂,兴许有破案的线索。
可现在倒好…
“外面是青天白日,事发时又是在黑夜,魂体完全从肉身剥离出来,需要一个过程,如果他们魂魄还在,那必然就在屋里,但我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他们的气息…”
“所以,要么动手的人,手段极其残忍,将他们打的魂飞魄散,要么就是他们的精血还有神昏,都被炼化了。”
许桉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他心里清楚,这是相当恶性的事件。
在三界,吸人精血,吞噬神魂的修炼方法,是为世所不容的。
在扬州阴庭,杨圩为什么要花大力气改制,让一大堆阴兵,骤然不停的巡逻,甚至不惜以身做饵,引黑暗道州的修士出手?
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在多个纬度,杜绝恶鬼相食,提升实力,走上邪途的可能。
而现在,人间扬州,同样在不断的出现问题,来的路上许桉就听见多起,活人见鬼,然后暴毙的恶性事件了。
此时此刻,他又亲眼目睹了两个孩子,就这么被开膛破肚,精血和神魂都变炼化了。
他已人间封神,又是带着任务过来挂职,显然不可能不管。
“走,去隔壁看看。”
从这边的耳房走出来后,许桉看见有少许血迹,由深及浅的,从帘布后面延伸出来。
“大人。”
耳房内,扬州官府的仵作,正在勘验一男一女两具成尸。
许桉眸光轻扫,就发现他们有挣扎的痕迹,床上的被褥散乱,其中那具明显是家主的男尸,整个扔在地上。
“嗯,勘验的怎么样了。”
看着死尸的惨状,张羡微微侧过头,尽可能不去看。
“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夜子时,凶手行事非常果断,应当是先从正门闯入,被屋主人发现,在挣扎和打斗在,被双双一击毙命。”
“其后,屋里两个孩子,被吵醒后,应该是发出了声音,凶手又进入隔壁耳房,杀害了两个孩子后。扬长而去。”
“手法之狠辣,心性之恶劣,确实让人毛骨悚然。”
有多年的勘验经验,仵作根据现场的痕迹,已经大致推断出了凶手的行动路径,甚至对当时的场景还原,都做了一些推断。
许桉在旁边补充道:
“凶手在行凶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此逗留了片刻。”
听见有不同意见,仵作看着他那有些熟悉的脸,忍不住道:
“哦,这位大人,也有高见?”
许桉点头道:
“观其尸体的僵硬状态,还有现场的血迹,可以推断出其躯体内精血流逝,显然是凶手在行凶之后,施展了吞精化血融魂的邪修手段,以此来壮大自身。”
仵作闻言,脸色微变。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人长得特别眼熟,声音也像是在哪听过。
再看着他那头头是道的分析,显然是个老巡捕才会有的经验。
短暂的犹豫后,他不确定的道:
“你是…许桉?你不是已经身死了吗…”
旁边,张羡轻咳一声道:
“不得无礼,许君而今是阴庭官差,获封通灵官,来我人间挂职一段时间,于情于理,你该尊他一声大人。”
仵作闻言,瞬间反应过来,虽然心底还是吃惊,但他不傻,知道阴差意味着什么。
而今,他来人间挂职,就说明他不论是地位,还是实力,都比寻常的差人要强,不然也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想到这儿,他赶忙道:
“见过许大人呐!”
“这些俗礼就免了吧,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寻凶手的踪迹。”
许桉示意他别来这套,继续看着张羡道:
“如果凶手,是个妖精的话,那五里坡周围,应当有他的藏身之地,怕就怕凶手是流窜行凶,居无定所,这样要想抓住它,就很困难了。”
张羡点头道:
“我回头让人,根据牛大的描述,画一张画像,看看能不能查到昨夜,那个行路之人的线索。”
许桉刚想点头,感知中他就发现,有数道强烈的气息,从五里坡外的远处迅速往这边靠近着。
“有人来了。”
眉目微蹙,许桉先从屋里走了出来,抬眼眺望。
很快,他在天际看见了数朵彩云,散发着宏光飞速靠近。
等发现大地上,一堆人都围拢在这里,还有官差后,为首的那朵云飞速落了下来。
落地之后,为首的那人,看见许桉后,顿时剑眉倒竖,凝望着他道:
“阁下是鬼魂吧?可我又感觉不到邪恶之气…难道阁下来自阴庭?”
许桉看着他那不确定,一副精神紧张的模样,忍不住道:
“你既然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再问?”
后面,看着两个人似乎有些针锋相对,气氛胶着。
队伍中一道倩影上前两步,道:
“诸位,我们这一路走来,所遇凶险颇多,师兄他不免有些紧张,这位阴差大人,如有得罪,还请见谅。”
旁边,张羡看着他们,为了缓和气氛,他道:
“诸位修行者,本官乃是扬州知府张羡,不知各位来此,有何贵干?”
听见他就是知府后,为首的青年骤然回眸,声音严正道:
“你扬州,可有命案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