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眠被挖出来前,就开始窸窸窣窣听见上面有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被埋了将近十米,上面的辜清许怕机械压迫到下面的结构会坍塌,满手是血徒手在挖她,和一队人争分夺秒地刨这片废墟。
外面一直有高声播报在警告,停战时间已经over,马上撤离战区,边际线在推进。
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她以为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觉。
直到一瞬强烈的手电光线照进来。
随着陌生人声起伏响起,盖过警告声。
“Jesus!”(上帝)
“She's here!”(她在这!)
她微微睁开眼,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庞,狼狈不堪,他脸上都是灰尘,眼底微红,表情如释重负。
她想张嘴叫他,但是发不出一点声音,连唇瓣都因为长期缺水而黏在一起。
她被废墟困得快僵硬的身体被他打横抱起来。
风尘弥漫,高声喇叭提醒约定的停战时间已经溢出近一小时,随时开始新一轮轰炸。
但是抱着她的人依旧稳稳抱着她,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
在震耳的播报声中,她听见了直升机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声,直到被抱着坐进直升机里,她才终于完全合上眼睛那条缝隙。
但是在半梦半醒间一直在流眼泪。
朦胧的意识里,一直有温暖的怀抱环着她,有人在用温水擦拭她的身体,用棉签给她的嘴唇上擦水。
她浑身的骨头似乎都被人用热毛巾敷软,替她擦过身,换过干净衣服,周围有壁炉燃火的白噪音。
潜意识里知道是在辜清许身边,她完全放松,安全感像参天大树一样可供她依靠,她终于沉沉睡死过去。
哪怕是梦也好,这么死掉总比在害怕里死掉的要好。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终于醒来,却没有看到辜清许,而是一个年级稍大的围着旧围裙的胖女人,在旁边倒热奶茶。
她张开嘴,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声音嘶哑道:“辜清许呢?”
那个胖女人转过头来,明显不是亚洲长相。
她捂着疼痛的脖子,一边比划一边道:“where's my boyfriend?”
(我的男友在哪?)
然而胖女人只是皱眉给她一句“who?”(谁?)
胖女人感觉莫名其妙:“你是华国的救援队救上来的,没看到什么男友,我来的时候你就是一个人躺在这里的,听说濒死之前会有幻觉,年轻小姐,你是不是把幻觉当真了?”
昼眠背后发凉,那种孤凄无助的感觉瞬间弥漫全身,好像又回到了暗无天日的地底下,她甚至不知道这一刻是真是假。
帐篷里的柴火噼啪爆裂声好像闷得人喘不过气,一切蒙着浓烟。
临死前被人抱起,闻到熟悉味道,见到熟悉脸庞而完全安心晕过去的幸福时刻,好像全都是假的。
辜清许根本不在这里,他根本就没有来。
她一时间几乎要崩溃,却只是呆滞地跪坐在简易的行军床上。
像一具失去了生机的木偶。
是她的幻想。
正当此时,帐篷的门帘被人拉起,一道高大的身影进门,手里握着一个略旧的铁食盒。
那道熟悉的身影落入昼眠视线,一时间她都以为是幻觉。
辜清许拿着食盒要走到她面前。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到床尾抱住了他,辜清许还没说话,忽然就听见了她爆发的痛哭,那种毫不掩饰又崩溃的哭声,绝对不会出现在昼眠身上的仪态尽失。
辜清许本要开口的话顿住。
她号啕大哭,紧紧用受伤的手臂抱紧他。
他没有出声,沉默片刻,只是任由她这么抱着,伸手轻拍着她的后背。
辜清许身上的衣服并不干净,甚至外套上还有没拍干净的薄泥,作战裤有一点血迹,因为高强度挖了她近一个小时,又搬混凝土碎块又拔钢筋,身上有汗味和灰尘,手指骨节上都是血口,一贯最爱干净的昼眠却一点都不嫌弃,紧紧抱住他。
她一直抑制不住地痛哭,过了很久她才停息了些,仰着头,双眸通红地看着他,滚烫的眼泪却又落下,泣不成声:
“刚刚…她说没有你这个人,吓死我了。”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温声道:“我只是去领救援餐了,这个奶奶是临时过来帮忙的,她不清楚情况,还以为我们是华国派过来的官方救援队,别哭了,我就在这里。”
她声泪俱下,沙哑又哽咽的声音完全狼狈,紧紧攥着他的衣服:“你别走。”
他不动,就站在原地:“我不走。”
她止不住地痛哭,眼泪又滚滚而下:“辜清许,你在这儿太好了。”
辜清许应声:“没事了,这里不是G国首都境内,是边境线外七十公里,不会有炸弹轰炸,今天条件受限,明天一早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我订好了机票。”
“我的同伴呢?”她终于意识到不对。
辜清许镇定无比,眼神坚定又平静:“挖出来两个,就在你附近,躲到了同一个掩体里,我花了钱让人挖附近,试试能不能再挖出人来。”
挖出来两个已经很好了,至少不是全军覆没。
昼眠有劫后余生的悲恸与庆幸。
看着辜清许坚定的眼神,内心的一切都终于落地,那种被保护着的感觉,哪怕依旧接近战区,害怕竟然也一扫而空。
辜清许摸摸她的脑袋:“先吃饭吧,你应该很久没吃东西了。”
熟悉的身体语言,就和在国内一样,安全感油然而生。
她忽然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仰头看他:“我的衣服谁给我换的?”
辜清许很平静:“是我换的。”
她依旧视线一动不动跟着他:“你看过了?”
他有神的桃花眸温柔:“你介意吗?”
她摇头,乌黑的眼睛定定看着他:“我不介意。”
“那就好。”辜清许拉了一把破椅子,在床边坐下。
她声音里仍旧带着哽咽:“你能不能坐床上来?”
她恐惧又无助,唯独辜清许在这里,可以让她有一丝安全感。
他迟疑了一下:“我身上很脏。”
她用力摇头:“我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