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震华哼声,“还不还的清,那是我们两家的事,你操什么心!”
“老东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顾鸿文气的老脸颤抖,“……你!”
这个老不死的,越老越不要脸!年轻时候就是个假正经,老了还是个为老不尊的!
帝都两个古董级别的老人家吵架,办公室内的所有老师都完美隐身。
天啦噜,他们敢插嘴,不要命了?
四个孩子坐在小沙发上看戏。
西尔嫚头上贴着纱布,小脸粉雕玉琢,离地的小腿摇摇晃晃的,不知发现了什么,歪着头跟西蒙说悄悄话。
“哥哥,太爷爷好像心虚了?”
西蒙捏捏她的耳朵,“嗯,别说话。”
出门在外一家人就得一致对外,他们可不能给太爷爷拖后腿。
小姑娘立马闭嘴了。
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刺头二人组坐的远远的,谁也不看谁,偶尔对视也是面露凶光。
霍震华见顾鸿文气的说不出话,傲娇的抬起下巴,宛如战胜的公鸡。
还是昂首挺胸的老公鸡。
“小承,囡囡,跟太爷爷回家。”
两小只站起来,西尔嫚上前拉住霍震华的手,乖巧可爱得不行。
“太爷爷,我扶着您走。”
“囡囡乖。”
霍震华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心里别提有多熨帖了,他的贴心小棉袄啊!
只开了一条缝的门忽然被推开。
郑泰安走进来,皮笑肉不笑,眼中藏着骇人的风暴,“霍老走这么急干什么?”
话是跟霍震华说的,眼睛却直勾勾地落在两个孩子身上,肉眼可见的呆滞住。
然后,老泪纵横。
太像了。
“爷爷!”
郑骁像个小炮仗一样冲过来,亲热地抱住爷爷的腿,表情别提多谄媚了。
幸好来的是爷爷,爷爷多和蔼啊。
要是他爸他妈,他屁股又要开花了。
可郑泰安此刻根本没心思理他,一颗心全扑在初次相见的两个孩子身上。
男孩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还有女孩缩小版的脸蛋,跟他女儿一模一样。
心口窒息般的疼。
隔着门,他就听出了霍震华的声音。
至于他口中的孙子孙女,还扯到他们郑家,那么是谁,呼之欲出。
郑泰安蹲下身,声音都在颤抖。
“你们叫什么名字?”
西蒙和西尔嫚对视一眼,然后又看向这个头发花白、奇里奇怪的老爷爷。
他为什么这样看他们?
“男孩霍翊承,女孩霍今媱。”
霍震华缓缓闭上眼,叹息着说出两个孩子的名字,迟早都有这么一天。
包括欠下的孽债,早晚也会还的。
郑泰安喃喃道,“姓霍……”
“这是我霍家的孩子,是我长孙的亲生骨肉,不姓霍姓什么。”
郑泰安站起来,怒不可遏,“那个畜生把他们送回来,你们凭什么不跟我们说?我们郑家有权知道!”
这是他女儿的骨肉啊!
“跟你们说?”
霍震华眯起老眼,忍不住冷笑,“可以啊,那你们郑家认他们吗?”
当年办的那场满月宴,郑家直接闭门谢客,连面都没露,只字片语都没有。
想来也是不承认的。
郑泰安一时语塞。
他对这两个孩子的感情太过复杂,想亲近但又怯于亲近。
一旦认下,就等同承认,他的女儿无名无份给人生下了两个私生子。
哪怕在帝都名流圈,它根本不是秘密!
霍震华早已料到郑泰安的反应,心里虽然失望,但面上并未表露出什么。
“既然不认,那就没有谈的必要了。”
“小承,囡囡,我们走。”
西蒙听话地跟着离开了,只是出门前回头看了眼郑泰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祖孙三人的背影消失后,顾鸿文看着失魂落魄的郑泰安,边摇头边叹息,“犹记当年卫少儿,生子当如霍嫖姚啊!”
然后拉着顾凛夏慢悠悠地走了。
郑泰安脸色大变:“……”
这是骠骑将军霍去病的故事,卫少儿跟霍仲孺私通,生下了他这个私生子。
跟如今的情形所差无二。
是在借机暗讽吗?
“今年全球经济形势普遍低迷,各行各业都在降本增效,第一季度的财务报表大家也看到了,除了荣安百货利润上涨……”
郑氏集团,郑钧叫了集团高管,针对第一季度的财务收支召开会议。
会议行进到一半,郑泰安就闯了进来。
“老、老董事长!”
所有高管都恭敬地站了起来,郑泰安就算六年没踏进郑氏一步,可他的威名犹在。
郑钧惊讶,“爸,您怎么来了?”
还看着怒气冲冲的。
“都出去!”
耐心尽失的低吼,让一众高管都吓了一跳,然后纷纷求助似的看向郑钧。
没办法,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老董卸任了,他们就得看新董事长的脸色行事啊!
郑钧似有所感,合上文件夹,摆摆手,“会议暂停,出去吧。”
很快。
偌大的会议室,就剩下了父子二人。
郑泰安一刻也忍不了,厉声质问着自己的儿子,“霍家那两个孩子回来的事,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要不是骁骁说漏嘴,他还不知道他这个好儿子早就知道了,却一直瞒着他。
郑钧抬眸,好笑地看着他。
“您想商量什么?”
“是商量那两个孩子的归属问题?还是狠下心弄死那两个不该出生的孽种?”
郑泰安听的狠狠皱起眉。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想这么多,直接满脑子浆糊就冲过来了。
郑钧不紧不慢地继续,“前者您争不过霍家,暂且不提户口和国籍问题,就算闹到法院,也会判给他们生父。”
“后者,你狠的下心吗?”
当然狠不下心。
可郑泰安就是不甘心,“我把他们带回郑家有错吗?他们是你妹妹的骨肉,是我的外孙,也是你的外甥!”
凭什么他的女儿死了,那个畜生还心安理得地儿女绕膝?
“血缘上确实如此。”
郑钧不置可否,他改变不了遗传学的基因传承,骨肉血脉是断不掉的。
“但是情感上,我是厌恶的,他们是踩在媗媗血肉上来到这世界的,扪心自问,您真的能做到毫无芥蒂吗?”
“换句话说,您认他们吗?”
又是这个问题!
郑泰安回答不上来,他就弄不明白了,认不认的有那么重要么,他只是想要回女儿的血脉遗物,有什么问题?
“您想说,他们是媗媗的遗物,对么?”
郑钧太了解他父亲了,可是他也最会往他心头扎刀子,捅进去就血淋淋的。
“可您别忘了,他们也是媗媗的耻辱。”
耻辱……
郑泰安如遭雷击,重重地后退两步,面上划过肉眼可见的狼狈。
可郑钧哪里会这么放过他。
起身,步步紧逼。
“我知道爸您心里在想什么,那个小姑娘跟媗媗长这么像,您怕是动了心思,想要回来养在身边,既可以帮妈恢复神智,又能安慰自己,弥补对媗媗幼年的亏欠对吧?”
郑泰安脸色难堪起来。
一点都没错。
“爸,有些亏欠是不能弥补的,你就算做再多,媗媗她也感受不到了,为什么非要在人死之后才知道后悔呢?”
“迟来的父爱比草贱,这句话送给您。”
郑钧把郑泰安抨击地体无完肤。
他这辈子从来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教训过,还是自己的儿子,可他却无力辩解。
“还有。”
郑钧扭头抹了把脸,攥紧湿润的手心,然后深吸口气,语气也平缓下来。
“您既然都看见了,那肯定也发现那个小女孩的异常了吧?”
都六岁了,却还宛如三岁幼童。
郑泰安没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认。
郑钧把自己查到的资料说出来,“三岁起,霍今媱的生长发育就离奇地慢,除了不长个子,对健康没有影响。”
“霍家那边也查不出来什么病因,最后做了基因检测,说问题很有可能就出在媗媗的基因上,可能是遗传。”
“我很确定,我没有这种情况,郑家旁系那么多,也从未见过。”
“那么,您认为,会是谁的问题?”
秦蓉。
父子俩都心知肚明的答案,然后心头难以抑制地抽痛起来。
要是媗媗也是如此……
在孤儿院那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一个身体发育远比同龄人要迟缓的女孩子是怎么生存下去的?
没有庇佑,她该受多少欺凌啊?
能活着就是万幸。
郑泰安猛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双目通红通红的,“我该死!我不配为人父!”
当年,他们有什么资格看不上她!
郑钧坐在椅子上,语气带着一丝恳求。
“所以,尊重媗媗的决定,我们就当她没有生过那两个孩子,互不打扰就好。”
这也是,他才想通的。
疏远,还能保留一份体面。
一旦靠近,日久天长,媗媗的死梗在心头,怎会不心生怨恨。
郑泰安一下子没了精气神。
离开时那萎靡疲倦的神色让人想不注意都难,一个个交头接耳。
“老董事长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诶……”
“都别说话了,快进来,郑总通知,会议继续进行。”
阿拉斯加。
夜色深沉如墨。
虽然郑媗的世界不分昼夜,可她的梦却是彩色的,糜丽的,让她脸红心跳。
醒来后,身体一片空虚。
她又做春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