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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鹤年听儿子讲起与舜华的创业史,感觉到不可思议,觉得儿子是因为爱慕袁姑娘,在讲述中带着太多的个人情绪。

现在,见她随手就在地图上画出一块地方,说那是一块还未被发现的大陆,就跟她心中早就有这块地方的存在一样。

“袁姑娘怎么知道的?”他忍不住问道。

舜华放下毛笔,笑得大眼弯弯,只说:“记不清在古人的哪本笔记里看到的,晚辈只问前辈两个问题,用来证实晚辈的猜想。”

众人都好奇地望着她。

“王伯父在那块地方,看不看得到北斗七星?”舜华问。

王鹤年一拍桌子:“就是因为见不到北斗星,我的船才迷失了方向,漂到那荒野之地去了呢!袁姑娘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这个问题,晚一点再回答,晚辈还有一个问题:王伯父在那地方,有没有见到一种两脚跳的,头长得和老鼠很像的动物?”

“有啊有啊,那东西很机灵,跳得又快,野人们很难抓到它!”王鹤年激动起来,“看来,真有古人到过那里呢。”

不然,这袁姑娘的见识,无从说起。

“先是看不到北极星,再就是这种野物,只有那块大陆上才有。凭这两点,晚辈断定,王伯父去到的那块地方,是一块未知的大陆。”

“这是从何说起?”王鹤年不解地问,“为何在那块地方,见不到北斗星?”

要为这位年近六十的老人家讲,世界是个球,估计要吓到他,舜华只好假借西方人航海时观测到的现象,来解释,在南半球,是看不到北极星的。

“这些佛朗机人,还真是……”王鹤年在海上漂了无数的日子,深知在无垠的大海上航行,那种四处都是茫茫水域,让人看不到希望的绝望的情绪,真能把人逼疯。

这些佛朗机人,真是悍勇!王鹤年心里,也不由得为这些先行者们,竖起大拇指。

“何止佛朗机人到过那里,从古人的笔记看,我们的古人,也到过那里。

连更远的,被西方称为‘新大陆’的地方,古人都到过的,他们管那里叫‘大木’,现在,那里被西班牙人占领,他们在那里开采金矿和银矿。”舜华说。

“哦?这又从何说起?”王鹤年现在相信,儿子跟他讲的那些商业传奇,是出自这位袁姑娘的谋划了,别的不说,单单是博学这一块,就够令他惊奇的了。

这些知识,她只跟王衍爵一个人讲过,跟别人讲,人家会把她当妖孽烧死。

现在,趁机为秉哲兄弟,普及一下简单的世界地理,和世界局势,是很有必要的。

王衍爵很理解她的心思,不动声色地为她拿来一张白纸,舜华在白纸上,简单地勾画出世界地图,边画边说:

“说起航海,我朝的郑和下西洋,两百年前,就到达了这些地方,”她画出一条郑和航海的虚线图,指着非洲西海岸说道,“这块地方,西方人要一百多年后,才能到达这里。”

“刚才说的‘大木’这块地方,佛朗机人叫‘新大陆’,他们消灭了那里的玛雅人,从那里掠夺的金银,从这条航线,运到南洋,在南洋换成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

再从这里,运回佛朗机,据说,他们掠夺的白银,有三成换成了大明的货品,所以万历帝以来,大明国内的白银,越来越充足了。”

王鹤年知道,江南豪族,哪家不做海贸?朝廷越是禁止,他们的生意越好做。没有了小商人的竞争,他们这些大鳄,做的是垄断的生意。

他做了二十年的海贸,原来只知道,从大明运货到南洋,有十倍二十倍的利润,这样的利润,令人疯狂,甚至让他这个家族生意的掌门人,也忍不住亲自出海。

现在才知道,世界的财富,是怎样流动的。

想到儿子跟他讲的,南洋公司拓展的地盘和业务,以及万历帝封给儿子那个“南洋经略”的官职。

虽然不在大明的官员序列里,显得不伦不类,但是,在南洋地区,那也是代表大明朝廷的最高长官啊。

他望着一边画图,一边讲解,声音清脆,言笑晏晏的袁姑娘,又望望自家一向高傲不群的儿子,面带微笑,满眼宠溺地望着袁姑娘的样子。

心想:这袁姑娘要是说大地是圆的,自家这个南京国子监毕业的傻儿子,也会完全相信吧?

正思忖着,就听秉良在问:“王伯父发现的荒岛,离大明那么远,有什么用啊?”

众人都有同感,都望向舜华,舜华却摇着头说:“谁说无用了?近年来,大明灾害不断,旱灾、蝗灾、水害、地震,以及由这些灾害引起的灾民、流民,哪年少了?

与其在中原饿死冻死,不如把这些无处安置的流民,送到王伯父发现的荒岛上去开荒,那地土地肥沃,物产丰富。

连只有棍棒和石头的野人,都能活得好好的,能耕擅种的汉人,没理由生存不下去。”

秉哲是在京城安置过难民的,他觉得阿姐这个主意不错,没由得思考起可得性来。

就听阿姐又说:“再不济,把这地方,用来流放犯人,特别是死囚犯,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他们到荒岛上,也算给他们一条生路。”

在原来的历史上,澳大利亚最初的作用,就是被用来流放犯人的。

秉哲陷入了思考,秉良望着地图上那块荒岛发呆,显然还没有转过弯来。

短短一个时辰的闲谈,王鹤年只剩叹息:自家儿子何得何能,能遇到袁姑娘这样的奇女子!

昨日,他还怪儿子,世上那么多女子,为何要苦苦等待这位袁小姐?

现在他才明白:这样的女子,他儿子就算等上二十年,也是值得的!

他正要再问,就见儿子王衍爵,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上那张草图,然后把它收了起来,并对秉哲兄弟说道:“你们阿姐讲的这些话,记在心里就好,不可对外人宣扬,免得惹麻烦。”

秉哲自小与阿姐走得最近,他知道阿姐与别的女子不同,他一向以为,阿姐的学问,都来源于阿爹的藏书。

后来,他考中探花,回乡娶亲的时候,还仔细翻捡了阿爹的藏书,却并没有找到阿姐所说的古籍,他只能解释为:阿姐是天生的聪明。

听到王公子的话,他深有同感:“小弟省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阿姐也只是对着我等自家人,才如此说的,外人不理解,夏虫不可语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