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内务府!只许按答应的份例给莞嫔!”
皇上气极,在宴席上半个字都不愿多说,回到养心殿便开始大发脾气。
“萱贵人!你是来给莞嫔求情的吗!”
对着亲王贵胄不能怒,对着身有家世的嫔妃们不能怒,他也只能对苏培盛、小厦子和我怒一怒。
苏培盛侧脸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乖乖地起来,缓缓地往皇上桌前走去。
“臣妾知道皇上不开心,特地来陪陪皇上。皇上若有气要撒,臣妾便在这儿听着。等皇上气消了,还是要吃点东西啊,臣妾注意到刚刚宴席上皇上一口都没吃。”
我柔声细语地说罢,垂下的手对苏培盛悄悄挥了挥,示意他出去重新泡茶来。
皇上看向我,忽然对我伸出了手,我走上前去和他牵在一起。
“难为你,还惦记着朕吃没吃东西。旁人只在意富贵恩宠、位份尊荣,只有你还关心着朕。”
他想要的女人是以真心真意待他,却不能对他苛刻“妻子”名义和专一爱恋的。
只能要宠,不能要爱。
我低下头微微一笑,拉着他的手抚上我的小腹,帮他加深一点记忆,这宫里不是只有莞嫔有孕,有的是人可以为他生儿育女。
“几个月了?”
“四个月了,已经稳了。”
他满意的抬眼看向我,忽然攥住了我的手,另一只手则是拿起手上的珠串抚了抚我的脸庞。
“容儿好久没有给朕唱曲了。”
他很想念纯元。
他从舍不得给旁人一丝一毫的情谊,似乎所有的重视从他心底都得以“眷恋纯元”的名义拿出来,他才会觉得名正言顺,否则就是他对纯元的背叛。
他对妻子忠贞,可“我爱上的人每一个都像你”又岂不是纯元对他的诅咒呢?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皇上默默地闭上眼睛,听我唱词,心绪仿佛渐渐平稳下来。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皇上的眼睛缝隙里似乎溢出了湿润,我惊讶地瞳孔睁大,脑子飞快盘算。
难不成,皇上对甄嬛是有真情的?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她更像纯元皇后的缘故。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皇上再次睁开眼睛,泪水沾湿了睫毛,一瞬间又不见他的泪珠,只见痛心难忍而已。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我流下两行泪,唱得肝肠寸断,替他将眼泪全部哭出来,他见我动情,对我招了招手。
再次走到他身边,他牵着我的手,我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与往日不同,好像我离他更近了一点。
“为什么唱这一首?”
“皇上与莞姐姐恩爱情重,如今这般相隔,臣妾也不禁为皇上伤心。”
他耳中听到的是“莞姐姐”,还是“菀姐姐”呢?他眼中的我是安陵容,还是当时的妻妹宜修呢?
*
几天后,翊坤宫。
华贵妃突然被皇上下了一道莫名其妙的旨意,急召我和曹贵人一同为她盘算。
她忽然对我们两个客气了很多,人还没到,榻前的板凳已经搬好了,甚至还铺上了软垫。从前我们俩只有站着回话的份儿,时不时还得跪着回话。
见我们坐定,华贵妃才蹙眉将圣旨递给曹琴默,看向我们俩的眼神也变得慎重。
曹琴默看完又递给我。皇上要华贵妃保莞嫔平安生产,而且还特地下了圣旨来警示华贵妃。
看来,甄嬛并没有坐以待毙,心志坚定,立刻就开始自救了。恐怕是禁足宫中还不忘写信给皇上陈情以保胎儿。
她虽不知是如何着了我们的道儿,但满宫里能和她作对的也就只有年世兰,腹中的孩子是她翻身起来的唯一筹码,她当然要好好保住。
“莫名其妙,又不是本宫逼着她去照应敦亲王福晋的。这么一来,她若有什么闪失,反倒要怪到本宫头上来!”
华贵妃本想着莞嫔禁足、毓妃称病,又到了她耍威风的时候,没想到皇上这一道旨意逼得她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十分不痛快。
“娘娘,莞嫔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产了,咱们就等她三个月又何妨?等孩子一落地,咱们的事儿就了了。”
曹琴默好言好语地相劝,语气比平时更加柔和端庄。
“万一她生下一个皇子,皇上又宠幸她怎么办!”
曹琴默微笑着看了我一眼,我亦不发一言温和地看向华贵妃,我们俩什么话都没有说,华贵妃却愣怔地蹙起眉头,盯着我们二人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本宫只管顾着她好吃好喝,太医稳婆照料周全,其余的一概不管。”
“娘娘筹谋得当,嫔妾拜服。”
我和曹贵人谦逊地起身行礼,说了句好话给华贵妃听,她顿时没了刚刚的焦躁之态。
“娘娘, 您的炖羊肉好了,可以用了。”
颂芝提醒了一句,华贵妃看向我们,难得客气道:“你们俩也留下用些?”
我和曹琴默各自推辞了离开,不敢在华贵妃面前太蹬鼻子上脸。
离了翊坤宫,曹琴默一脸欣然地看向我,“妹妹的锋刃无形,这大半年悄悄斩去了莞嫔身边所有的挡箭牌啊?”
是啊,沈眉庄疏离、温实初避嫌、浣碧自有小算盘、槿汐派往圆明园,芳若重回寿康宫。甄嬛的身边,如今只剩下流朱一人了。
“不是还有一个流朱吗?”
我的回答让曹琴默莞尔一笑,微微颔首,“妹妹放心,姐姐也不好坐享其成的,流朱姑娘,我会替妹妹好好安排的。”
我看向身旁的宝鹬,轻轻拍了拍她搀扶着我臂弯的手。
流朱这种宠妃亲信在宫里横着走惯了,也该是时候让她也体验一下宝鹬平日在宫中受的气、遭的罪、平白跑的腿了。
我和曹琴默并肩走在宫道上,迎面的奴才和宫女一一对我们俯首行礼。
转道往东六宫去,我转身看向碎玉轩的方向,嘴角上扬,轻轻笑叹了一句“抱歉”。
我或许面目可憎又可恨吧?将自己的阴暗与怨恨都发泄到一个无辜的人身上。
可我所做的,只不过是让她失去了一切命运偏爱与眷顾,变成了普通的嫔妃罢了。
一个家世不高不低的汉军旗妃嫔。和毓妃相比,她貌不出众、才也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