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毋丘俭对刘章家里养着的那群歌女不感兴趣,实在是了解内情的他有些拿不准。
许昌的侯府如今毫不夸张的讲,就是暗卫明面上最大的集中地。
而那些歌女,十之八九都是在暗卫里面挂了职的,这事在荀攸离世之前就跟毋丘俭提过。
所以,曹冲提起此事那可就耐人寻味了啊。
毕竟侯府里面的歌女与毋丘俭现在洛阳府上曹冲安排的那些侍女不同,求取两个字就说明了很多问题,这是至少要毋丘俭将这些女子带在身边的……
监视不监视的毋丘俭倒也不是很在意,毕竟他至少目前还是站得够直的,只是自己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带着几个女眷上战场?
这影响着实是不太好吧,又或者曹冲这是想要把他给换了?
那么接替自己的人又是谁呢?曹真还是曹休?
“噗嗤!”
看着眼珠子乱转的毋丘俭,曹冲忍不住直接笑出声来。
“行了,你别在那里疑神疑鬼的了,辽东那边以后还会继续由你跟鲁肃搭档,既然发展的不错孤自然也不会打破现有的状态,至于给你求取师尊府上歌女的问题……”
曹冲抬手从桌案上拿起一份密报递给毋丘俭道。
“不是你自己说要找个能帮你在沙场上建功的么,孤了解师尊府上那群歌女,里面可是有不少人都是精通军略的。”
毋丘俭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密报上的内容,发现正是自己在车上与许褚等人闲聊时的谈话,脸色瞬间一僵,心道。
“这该死的暗卫,还真是无孔不入啊……”
“嘿嘿,末将这点琐事劳烦魏公费心了……”
证据都直接糊到自己脸上了,毋丘俭还能说啥?装傻赔笑应付一下吧。
“行了,正妻可以慢慢挑,身为朝廷的征北大将军,都到了这个年纪家里还没个人操持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这事孤做主了,回头就让师母们参详一下给你安排几个条件上佳的姑娘,现在说说正事儿,辽东的官场,仲恭是如何看待的?”
毋丘俭闻言挠了挠头,茫然道。
“魏公,子敬先生不是给您上了奏折了么?魏公难道还没看?”
曹冲摇了摇头,道。
“看过了,不只是鲁肃的,就连师尊写给孤的手稿也看过了,但孤现在只想听听你这个将军的口述,怎么?有问题?”
“没有没有,魏公若是不嫌末将这个粗人浅薄的见解,那末将就说上几句。”
“说吧,孤听着呢。”
“该从哪里说起才好呢?”
毋丘俭沉吟之中陷入了思考之中并慢慢开口说道。
“末将是个武人,虽然进入辽东之初也曾操持过一段时间的政务,但当时毕竟还有荀师从旁指点,而荀师故去之后又有子敬先生到来,但在末将看来,无论是荀师又或者是子敬先生,都比不上学宫出身的年轻官员大量充斥进辽东所带来的改变!”
“哦?你这样看吗?可有证据?”
曹冲眼皮微微一抬,面露正色的看向毋丘俭问道。
毋丘俭微微摇头,道。
“证据什么的,末将也没有刻意观察过,但有一点,作为在前线领兵之人,对于军械物资的运转速度却是极为敏感的,魏公您是没去过辽东那边,沼泽、山地还有那遮天蔽日的老林子,有时候就是拿着指北针都容易迷失方向!”
“而末将带兵在外的时候可是经常要走这些地势复杂的地方,可魏公你猜怎么着?就学宫出身的官员们没来或者还不多的时候,哪怕是末将还在高句丽、三韩这些道路相对平缓的地方用兵的时候也会偶尔出现因天气情况导致的辎重运输产生时间上的误差这类事。”
“但自从学宫出身的官员大面积占据辽东官场的位置之后,哪怕是末将身处地势更加复杂的山地,这粮草辎重也从未出现过任何延误!”
“这怎么可能?虽然孤并未领过兵马,但……”
曹冲今日还是第一次失态,听了毋丘俭的话,眼睛瞪得有如铜铃一般!
然而面对曹冲的目光,毋丘俭点了点头,道。
“的确是让人觉得难以置信,但根据末将与子敬先生沟通之后才得知,这些学宫出身的官员唯有到任之初才会显得有些慌乱,不过他们适应的很快,非常快!而且……”
毋丘俭想了想之后继续道。
“如今辽东的官员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开上一次交流会,其主旨便是讨论如何优化官署行政效率,如何解决工作上的困难,就如这运送物资的问题,其实也是这样被解决的,按照子敬先生的说法,这些年轻官吏们是将整个辽东的行政体系视作一个整体,再将工作上遇到的问题尤其是大问题进行切割,之后再进行分工中的再分配。”
“就拿给末将输送辎重这个问题,原本朝廷的做法一般是由中枢牵头聚拢物资,然后再择人进行押运,而辽东现在则完全不同,各县的库存物资都是有统一报备的,当需要向某地输送之时,会直接选择距离最近的几个县点齐物资直接送出,而县内所缺少的物资则由其他县进行转运。”
“当然,还不止这些,让末将更加难以置信的是,学宫出身的这些年轻官员们,甚至会在交流会上将同僚、同窗的劣迹公之于众,魏公不妨猜猜看,那些被公开个人劣迹的官员们的反映是什么?”
曹冲闻言脸色一黑,没好气道。
“少卖关子,赶紧说!”
“额……”
毋丘俭表情顿时一僵,他实在是不明白曹冲为何忽然就变了脸,难不成这就是荀师一直讲的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不得不说,比起历史上那个文武双全的毋丘俭,现在这个正值大好年华的征北将军在见识与人情世故上着实差了点儿意思……
这话说一半非但没能引起曹冲多少的好奇心,反而揭开了曹冲心中的伤疤!
权力的顶点就像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总是想进去坐那个宝座,但城里的人又何尝不是在羡慕着城外人的自由呢?
是的自由。
每一个帝王都是如此,否则历史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昏君了。
试想一下,一位帝王想要出门远行,动则随侍千乘护卫数万,这种规模的活动尤其是在农耕时代,一路上人吃马嚼的其消耗的钱粮物资简直不亚于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这也是历史上那些以文治闻名的帝王几乎是很少或是完全不出巡地方的原因之一。
越是在意经济问题,这些帝王们便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反倒是那些以武力打天下的帝王才会时不时的巡视地方,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天下是因为他们的决策才迎来了太平,至于经济问题,往往都是由手下的臣子们去头疼的事儿。
这也是汉武帝在晚年时巡视地方之后写下罪己诏的原因之一,不亲眼见证百姓们的疾苦,帝王是很难明白国库支应他打仗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至于昏君么,倒是不见出游次数有多少,但人家是坐在宝座上不断地要这要那,比如那些个白毛驴,又比如说忽然惦记起了某地的石料或是身为皇子之时偶然间在某地看到过的参天大树……
想象一下,皇命一出,如假山般大小的石头又或是一整棵巨树万里迢迢的限时运送到京里,这其中究竟会牵扯到多少条性命……
说回到眼前,曹冲从未想过要做一个昏君,自然对于自己的行为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有着深刻的认知,小小一座皇城如今真的变成了困住他的鸟笼子。
时至今日,曹冲才明白,自己的父亲当初为何口口声声的一再坚持着自己汉臣的身份,又为何当着众人的面说他一生中最大的愿望是做大汉的伏波将军。
或许那不是敷衍天下人的空话,只是并没有人相信而已……
所以说,毋丘俭的话可不就是在火上浇油么!